散开时,只见那严府管事已然瘫倒在地,鼻青脸肿,袍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口鼻眼角皆是鲜血,一动不动。
一名胆大的官员上前探了探鼻息,随即脸色煞白,猛地缩回手,颤声道:“没……没气了!”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方才还沸腾着愤怒与热血的廊房内外,瞬间被一股恐惧所笼罩。
雪花似乎也凝滞在空中,唯有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事情的严重性。
殴打相府家奴,打了也就打了,但如今闹出人命,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这已不是简单的意气之争,而是泼天的祸事!
一旦严嵩父子借此发难,在场众人,轻则革职流放,重则……众人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就在人心惶惶,几欲溃散之际,一声悲愤至极的怒吼如炸雷般响起:
“诸君!诸君!请听我一言!”
众人心神剧震,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发声的正是吏科都给事中辛自修。
此时辛自修须发戟张,目眦欲裂。他深吸一口气,指着地上那具尸体,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不过打杀一严府恶奴,何足道哉!?诸君可还记得英庙旧事?!正统年间,王振乱政,酿成土木堡之变,国势倾危!群臣激愤,于午门廷辩,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彼亦权阉爪牙耳,竟敢呵斥驱赶百官!当时,户科给事中王站王公,振臂一呼,率先揪住马顺,怒咬其肉!众官愤起,顷刻间便将马顺殴毙于左顺门下!血溅宫阙,天地动容!”
辛自修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手臂,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位同僚:
“彼时,景帝监国,然事后未以重罪加之,反而器之重之!为何?盖因王站诸公所行,乃天地间至正至公之义举!所锄之奸,乃祸国殃民之元恶首逆!民心即天心,正气即天道,万古不灭!”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震屋瓦,气冲牛斗:
“今日之势,何其肖似!严嵩父子,便是今之王振!此等恶奴,便是今日之马顺!杜华州掷砚诛陈据,便是当代王站!吾辈今日误毙此獠,岂非天意昭昭,令我等效仿先贤,为社稷锄奸,为万民除害乎?!!”“马顺之死”旧事重提,瞬间激得众人神魂震荡!
那段几乎写入每一个读书人骨血里的、彰显士大夫气节的传奇,瞬间让所有人情绪高涨!
“辛都谏所言极是!”宋繻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绝地反击、凝聚人心最好的由头,他立刻接口,高声道:
“英庙时,百官可打死马顺而天下称快!今日,我等为何不能效法先贤,以正乾坤?!
“杜华州为国除害,不惜自枷赴死!我等当附其骥尾,共担道义!若此刻退缩,岂非让杜华州寒心?让天下忠义之士齿冷?!我等身为科道言官,纠劾奸佞,匡正朝纲,乃太祖皇帝赋予之天职!严嵩父子私扣圣旨,阻塞贤路,打压忠义,此乃奸佞窃国之兆!此时不为杜华州争,不为社稷争,更待何时?!”当下又有数名官员热血上涌,振臂高呼,声嘶力竭:
“辛都谏、宋给谏所言极是!奸相在朝,打压忠良,我等岂能坐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争,那就争到底!”
辛自修见状,目光扫过众人,发出最后的怒吼:
“杜华州可为百万人赴死!我等何惜此身,为杜华州争上一争?!严嵩不是扣押圣旨吗?好!我等就去他相府门前!去讨回这圣旨!”
“对!为杜华州争上一争!”
“抬尸堵门!让严嵩交出圣旨!”
“为杜公请命!死则死耳,义之所在!”
“效英宗故事,锄奸扶正,虽死犹荣!”
“严府不交旨,誓不罢休!”
众人齐声应和,声浪排山倒海!
退是万丈深渊,进,纵死亦得其所,或可争得朗朗青天!
当下,呼声雷动,众人再无迟疑,当即簇拥着辛自修、宋繻,浩浩荡荡冲出六科廊房,径往严府方向而去。
这一行人,虽皆着青袍,官阶不高,但却权利极大。
而且数十人联袂而行,义愤填膺,更抬着一具血淋淋的尸首,穿行于大雪纷飞的京师街道,景象骇人而悲壮。
沿途百姓、差役见状,无不骇然变色,纷纷避让,相互打听。
消息如野火燎原,顷刻间,整个京师为之震动,人心鼎沸!
严府门前,早已提前一炷香得了急报。
门房家丁如临大敌,慌忙紧闭大门,上了重栓,更有数十名严府蓄养的精壮豪奴,手持棍棒,紧张地守在门内,透过门缝紧张地向外张望。
不多时,言官队伍已至严府门前那宽敞的街道上。
众人将管事的尸首“砰”地一声,重重置于严府大门正前方的石阶下,血迹在雪地上泅开刺目的红。辛自修排众而出,立于尸首之旁,朗声道:
“吏科都给事中辛自修,率六科同僚,求见元辅!有要事相询,关乎朝廷法度,黎庶心声!请开门答话!”
门内一片死寂,唯有风雪呜咽。
宋繻上前一步,声音更加凌厉:
“元辅!陛下明发擢升杜延霖杜金宪为户部右侍郎之圣旨,是否扣于府中?此百官于御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