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亲自带人前去传旨。
承天门外,破晓时刻已过。
晨光熹微,将巨大的宫门影子长长地投在广场上,也将那沉默的上千跪伏身影,切割成明暗交织的一片。
突然,“吱呀”一声涩响,承天门缓缓开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杜延霖一身崭新的五品青色官袍,从承天门而出,至金水桥上。
“城门开了!”
“有官员出来了?”
“五品青色官袍,又如此年轻,来者莫非就是……杜水曹?”
士子们一片哗然。
杜延霖过了金水桥,以余有丁为首的几十名士子都是站起身来。
“来者可是杜延霖杜水曹?”余有丁整了整衣冠,带着众士子朝着杜延霖一揖,然后问道。“正是。”杜延霖回了个团揖,然后问道:
“诸君伏阙于此,所求为何?”
余有丁闻言深吸一口气,排众而出。
他对着杜延霖,再次深深作揖,以弟子之礼相待,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学生余有丁,浙江鄞县人,见过杜水曹!学生们在此伏阙,绝非为一人私怨,实为天下公义!为“正本清源、以公天下’之道脉不绝!王司业因直言被贬,赵文华虽除,然其流毒未清,严党根基犹在,依旧盘踞朝堂,阻塞言路,荼毒生民!”
“朝廷若不能明正典刑,肃清奸佞,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则公义何在?大道何存?学生等今日伏阙,纵粉身碎骨,万死无悔!只求杜水曹……为学生等……指点迷津!”
他身后的士子们群情激愤,齐声附和:“请杜水曹指点迷津!”
声浪直冲云霄,震动着巍峨宫阙。
城楼上观望的官员们闻之无不勃然变色,屏息噤声。
杜延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余有丁脸上,缓缓开口:
“余有丁,尔等伏阙于此,高呼“公义’,其心可悯,其志可嘉。然,杜某试问:尔等心中所求之“公义’,究竟是何物?是赵文华一颗头颅?是严党一朝倾覆?还是……别的什么?”
余有丁挺直脊梁,毫不犹豫,字字铿锵:
“自然是铲除奸佞,廓清朝纲,使言路畅通,使贤者得位,使政令出于公心,泽被苍生!此乃“天下为公’之本!亦是杜水曹所倡之“正本清源’之道!”
“好!”杜延霖赞了一声,目光却锐利起来:
“好!然,杜某再问:尔等以为,这“公义’、这“朗朗乾坤’,是凭借这承天门外数千士子伏阙叩首、泣血哀求就能换来的吗?是天子震怒之下,奸佞授首就能一劳永逸的吗?”
“杜水曹!”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尖锐响起,带着愤懑:
“学生山东举子刘正!敢问杜水曹,若无雷霆手段,何以扫除积弊?若无伏阙死谏,何以震动天听?若无奸佞授首,何以震慑宵小?朝廷律令尚在,然贪墨横行,冤狱遍地,此非“根源’在庙堂之上乎?我等伏阙,正是要清此“根源’!清此“根源’,则天下自安!此亦是杜水曹疏中所言!水曹……何以如今质疑?!”
“刘正,尔辞锋甚健,然尔只见其表,未见其里!”杜延霖斥道。
此言一出,全场愕然。
刘正更是不服,梗着脖子望着杜延霖。
杜延霖看着刘正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绝望与不甘,语气反而缓和下来:
“刘正,你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根源不除,善政难继’。然,刘正,尔等可知,“根源’并非只在庙堂之上那几张奸佞面孔!“根源’更在于地方吏治之腐败!在于万千刀笔胥吏之盘剥!在于豪强劣绅土地兼并之酷烈!在于税赋徭役转嫁之不公!此非一二人之力!”
“若无州县胥吏勾连盘结,若无乡间劣绅为虎作怅,若无差役皂隶助纣为虐,其焉能势大至此?尔等目光只钉在庙堂之上一二显赫巨蠹,却对地方这万千蛀虫视若无睹,此非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乎?!”“杜水曹此言,学生不敢苟同!”另一名年长些的监生站了出来,他是国子监的老资格,名叫陈宽,声音沉稳却带着忧虑:
“学生陈宽!杜水曹所言地方积弊,确系顽疾。然,地方之弊,其源不正是在中枢失政、纲纪废弛乎?中枢清明,则政令畅通,地方自不敢妄为!中枢昏聩,则上行下效,地方焉能不乱?王司业欲正本清源于中枢,却遭贬谪,此非明证乎?若中枢不靖,杜水曹纵在河南立下不世之功,筑成八百里金堤,焉知继任者不能一朝尽毁?如此,岂非徒劳?!”
这正是所有士子心中最大的恐惧和迷茫。
广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赞同声。
杜延霖看着陈宽,语气凝重:
“陈宽!尔言中枢清明则地方自安,此乃书生之见也!然现实如何?中枢一道善政,传至地方,经层层官吏之手,可化为扰民之苛政!中枢一纸禁令,传至地方,可成胥吏勒索之凭据!此非杜某虚言,乃亲身所历!”
“河南河工款项,历年朝廷拨付不可谓不多,然几经盘剥,十不存一!是以水患不休,百姓为之困顿。而杜某总理河南河工,朝廷仅拨银二十万,却筑成八百里新堤,大水到时,巍然不动。是以中枢之令,若无地方躬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