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敢说话,她们只小心翼翼地偷瞄着谢浔的脸。
美人在世家中倒也算常见,但是美成这样的人举世难见,多看一眼赚一眼。
姜未眨了眨眼,依旧让刚才的嬷嬷稳住谢浔的脑袋。她自己则舀起一勺药汁,重新喂给谢浔。
仿佛是因为面具被卸下,汤匙可以更容易地接触到谢浔的唇,让谢浔产生了极强的不安感。
他蜷在锦被里的手不知何时探了出来,攥住姜未的衣袖,往下猛地一扯!
哪怕谢浔尚在昏迷,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本能,力道依旧是蛮横,竟硬生生把姜未往床榻里拽了好几寸。
药碗在姜未手心里晃了晃,汤药差些漫过药碗边沿撒出来。
为了稳住这碗汤药,姜未也不得不维持着半俯身的姿势。
药味儿混合着姜未身上的浅淡气息,不知为何,谢浔好像平静了许多。
几次喂药都不成功,姜未有些烦躁,来不及思考到底谢浔忽然平静是为什么,她果断抓住时机吩咐道:“拿芦苇管来。”
芦苇管是特制的软管,姜未曾经见过大夫用芦苇管喂昏迷的病人喝药,虽然像灌牲口一样,但胜在速度极快。
很快,芦苇管就取来了,姜未微微掰开谢浔的唇,把芦苇管塞入谢浔口中,并且试探了一下深度,确保不会呛咳到。
一切准备就绪,示意嬷嬷微抬谢浔的头,姜未眼疾手快的开始灌药。
隔着芦苇管,谢浔对药味没那么敏感,等他开始挣扎的时候,药基本都已经灌下。
姜未看着近乎喂空了的药碗,内心松了一口气。
抽出芦苇管,姜未抬手抚去谢浔唇上残留的汤药,下一瞬,变故突生——
谢浔张口,用力咬住了姜未的手腕!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
暴雨初至的时候,谢浔正在树枝上小憩。
天空像是瞬间被谁捅破了窟窿,墨色的云层里砸下来的都不能称作雨,像石子一样。
不过起身的功夫,暴雨就砸透了全身,顺着发梢衣摆向下淌水。
谢浔能感受到雨水顺着脊背往下滑,像冷硬的刀,带来刺骨的寒意。
已经湿透了,多淋些雨和少淋些雨已经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谢浔慢条斯理地走动着。
然后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有一瞬的茫然。
在草原上的时候,如果遇到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头狼会迅速将狼群带去可以避雨的地方。
这一路上免不了湿漉漉的,但是母狼会想尽办法护住幼崽,那时候的谢浔,也是狼群里的“幼崽”。
到了避雨的地方,所有的狼都沾湿了毛,但狼会抖抖皮毛上的雨水,然后紧紧依偎在一起取暖。
再冷的天,再恶劣的天气,只要和狼群在一起,似乎就安心了许多,狼本来就是很团结的动物。
但是此时此刻,只有深宅大院,没有狼,更没有谁来指引躲雨的地方。
雨声、风声、树枝倒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谢浔觉得身体内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
忽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思考也有些停滞了。
仿佛是某种求生的本能,谢浔努力调整自己的气息,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某个地方走去。
他曾经去过的地方。
是姜未卧房外的窗台下。
但房间里并没有人,谢浔也没能嗅到姜未的气息。
姜未去哪里了?有没有地方避雨?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湿漉漉的?
谢浔混混沌沌地想,姜未不在,似乎也没地方可去了。
他还能去哪里呢?
意识像泡在水里的棉絮,沉得提不起来,却又飘着些零碎的影子。
自己好像,连站稳都有些困难了。
雨还在疯砸,把天幕砸得透湿。
谢浔勉力伸手扶着窗台,身子先是晃了晃,肩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往下流,他的呼吸越来越浅,扶着墙的手终于没了力气。
身体顺着墙面慢慢往下滑,倒落在水泊里。
他已经没了知觉,只有头还微微歪着,朝着窗户的方向,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像凝固的泪。
旧伤处的衣服被血水晕开一点暗红,在雨里慢慢淡去。
却更显得他像一片被丢弃的残叶,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孤独地、安静地沉了下去。
云翳蔽空,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