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我方才怕到极致,才会那样控制不住,您别怕,这是偶然,我不会再那样了……您还给我递水,是稍稍原谅我了?"锦照不动声色地将水移到他头顶上空,不带感情地命令:“要我原谅?那便仰头,张嘴。”
裴逐珑不觉折辱,甚至目露感激。
嫂嫂不仅给他茶,还愿意惩罚他的逾越!
他毫无异色的照做,将锦照洒落的每一滴滚茶都咽入喉中。舌与喉剧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茶水所经之处,如在与火共舞,那滚烫让他连食管也已经肿起来。
所幸那水已放了一阵子,不足以将他烫熟,可见嫂嫂还是心疼他的。锦照缓缓道:“有力气了便起来罢,我早说过你只需耐心等,你偏心急。对你放肆的惩罚,便是他真正身死前的一夜,你才能碰我。你可愿意?”裴逐瑞连连点头:“愿意的,嫂嫂,我求之不得。”他继续道:“还有……宫里方才来了人,说礼部紧急为裴执雪安排了一处新建好的陵园,原就是是给朝中重臣备下的,还紧挨着皇家陵园,要五日后以亲王之礼,将他葬入其中。”
锦照一言不发,只静静等着可能决定她生死的下文。“皇后娘娘也方才召了裴老爷进宫,不知所为何事。”锦照眼前浮现出那个美艳至极的女人。
她甚至比自己更可怜一-同被困于方寸之间,自己还有挣扎的余地,裴执雪那惑人的面皮也能勉强让她与恶魔共舞。她权倾天下,帝王夫君的独宠是她的诅咒。她将放手一搏的希望都押在裴执雪身上,妄想靠那个亲手杀死她父母的人让她摆脱那令人作呕的夫君。
此刻,她大概在恼怒至极地想要自己去为裴执雪陪葬,丝毫不知她亦是裴执雪的受害者。
锦照看向裴逐珑:“她知晓你们的爹娘都是裴执雪害死的吗?”裴逐珑拍着袍子起身,苦笑:“我算是老来子,出生后不久娘娘便进宫了,又因为我这些年为麻痹裴执雪时的刻意疏远,我们并不亲近,所以她选我当受万人唾骂的傀儡,此时也宁可相信裴执雪那没用的爹。”想到自己的姐姐,他心中如寒风过境,喉间烧灼的痛也愈发严重了,冷与热两股力,正毫不留情地撕扯着他。
父亲母亲双亡后,她该将他接入宫中,而非让他一直活在魔窟。紧握的拳被温暖细软的手轻轻掰开。
锦照轻轻问:“你怪她?”
裴逐珑不知可否,只扯了扯嘴角:“都过去了。”锦照道:“当年她也四面楚歌……一个少女怎会看清,身后倚仗的娘家尽是虎狼之辈…
“我说这些,只是站在一个寻常女子的视角下给你些启示,日日如履薄冰的不是我,我不会代替你做决定。”
她温柔至极,如春日暖阳般让他失温心脏中的冰雪消融,化为潺潺爱意,流向身体每一处。
裴逐珑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拼命压抑胸腔中的翻涌:“谢谢您,嫂嫂。遇到您,是上天的恩赐。"他顿了顿,遗憾道,“当然,若有得选,逐珑宁可您从未踏进过贾宅或是裴府,一直在金陵,做你娘亲的女儿…”锦照拉着他坐下,头枕在他肩上:“没有如果,只能相信眼下经历的、选择的,就是最好的,不是吗?”
“嗯。逐瑞明白了。”
“你想过娘娘叫裴老爷去做什么吗?"她将话题拉回主旨。“我不在乎……”
“应当是在想方法要我体面地为裴执雪殉葬。"她暂定截铁,"《放妻书》做好了吗?逐珑,那关系着我的性命。”
裴逐瑞道:“您放心,已经交给妥当的人处理好了。无论何时,他将《放妻书》拿出来,都不会有人怀疑。”
“好,你去祭堂罢,我今日歇歇,也该去了。”裴逐瑞走后,锦照虚脱般倒回拔步床上,对着琉璃缸中的小鱼喃喃:“你真幸福,不用为了活命演戏。而我自诩聪明,还要为杀我全家之人佯装伤心。”她粲然一笑:“不过也是应当的,他必死于我手,亦是我夫君,不是吗?”她扬声,“云儿。”
梳洗时,锦照忽然想起,问:“怎么自回来,不曾见过捶锤和禅婵?”云儿为她绾发的手一顿,忙道:“他们及其家人,早被沧枪求得了陛下恩典,脱了奴籍,与沧枪独自建府另住了。“她屈膝垂首,“是婢子忘了汇报,听闻沧枪这几日一直带着他们,近乎水米不进地在裴……执雪棺木前长跪不起。比裴家任何一人都更像他的亲人。”
锦照“哦”了一声,眼眸平静地道:“若非如此,世人难免会怀疑他为功名利禄叛主。”
云儿眼睛睁得溜圆:“他们不是自小在裴执雪身边训练的死侍吗?听说死侍都最是忠诚。”
锦照神色淡淡地正正衣领,道:“我也猜不出,但,听说他之前为了让沧枪能自如出入大内,放他为民,还给了他官职。他得到了,难免会得陇望蜀。大概不知是凌墨琅还是裴逐瑞,借了他人性之中的贪,诱惑他背叛了裴执雪。”她的指尖轻轻拨过云儿呈上的几支素钗,最终将匣子盒盖上,“都不必了,反正有帷帽遮着。”
灵堂里与裴执雪书房差不多,一样的光线昏暗,垂帘随风而动一-只是这里的,当真是招魂幡。
哀痛至极的裴夫人跨入祭堂那一瞬,哀哭的仆从们皆不自觉屏息凝神,为自己虚伪的哀恸自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