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雪重梅枝低(四)
萧绥久经沙场,谁都比不上她更明白雪崩意味着什么。在浩渺苍穹与巍峨群山之间,人命轻薄如蝼蚁,纵然是强势如她,一言可调配千军,却也终究敌不过天地间的刹那暴怒。
越是明白,越是不敢去仔细思量。
漫天风雪卷起一阵恍惚的迷茫,她有些分不清此刻是真实还是梦境,只觉得天地之间茫然一片,独有脑海中那个少年的眉眼依然鲜活分明。胸膛中鼓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力量,驱策着她不顾一切地朝燕子崖疾奔而去。她说不清为何会如此焦灼,或许因为贺兰暄终究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又或许是担心失去他之后,两国之间再起刀兵。然而这些念头此刻都已变得虚无缥缈,只剩下最直接、最简单的渴望在脑海回响一-她要贺兰暄活着,要他平平安安地活着。千里迢迢,不顾风雪,萧绥一路疾驰,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宁章县城。县令周炜闻听靖安公主亲临,一时间摸不清状况,却也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出门迎接。萧绥一眼瞥见周炜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心里登时一沉。她大步向前逼近,面色冷得如同刀锋:“燕子崖雪崩之事,你可曾派人前去打探过情况?”燕子崖山势险峻,每逢严冬,积雪数尺,雪崩时有发生。周炜见惯了这类事,心中从未重视过。闻言,他迟疑着开口:“往年也曾有过雪崩,好在燕子崖荒无人烟,想来……
他话未说完,站在萧绥身后的叶重阳已然按捺不住,抢着插口道:“今日南陵兵奉圣旨,押解北凉质子贺兰璋前往南陵,恰好途经燕子崖!”周炜被"北凉”二字震住,脸色陡然惨白,眼底惊惧毕露。他哪里料到这般棘手的差事竞凭空落在自己头上,只觉腿肚子瞬间软了下去。萧绥见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便知道他压根儿没打算理会此事,一股怒火瞬间涌上胸口。她扬起马鞭,狠狠一甩,鞭梢几乎抽到了周炜的脸上:“还愣着做什么?立刻派人搜救!贺兰暄他们若有半分闪失,本宫定以玩忽职守之罪治你!”
周炜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连声应道:“是、是,下官即刻去办!”萧绥盯着他笨拙而慌乱的背影,胸口憋闷难忍,回头瞥了叶重阳一眼,眉心紧蹙道:“此地距朔安城不远,那里驻守着八千朔安军。你即刻传我将令,请守将魏其媛借兵前来增援。此事虽然不合规矩,但是魏其媛与我有私交,知道是我求助,定然不会推脱。”
叶重阳闻言一怔,没想到萧绥竞为了贺兰暄如此兴师动众,不惜舍出自己的人情。他很快回过神来,抱拳沉声应道:“属下明白,这便前去传令!”叶重阳离去后,萧绥便带着丁絮,紧随搜救的队伍赶赴燕子崖。待抵达雪崩现场时,天色已然晦暗。萧绥勒住缰绳,立于雪野之中,放眼望去,天地间唯余一片苍茫无际的白。冷风呼啸,卷着碎雪扑在脸颊,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心底瞬间被绝望与惶然攫住。如此浩瀚的荒原,想找出一个人,谈何容易?恍惚间,她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站在这样无边无际的雪原上,苦苦盼着萧缄平安归来的身影。那一幕与此刻何其相似,只是那一场等待,终究换来了永诀。
不祥的念头一闪而过,她不敢再细想,怕想得越多,越是无能为力。垂下眼帘,恍然间瞥见腰际悬挂的香囊一角,她伸手握住,指尖摩挲着柔软的织物,心口倏然一抽。
明明昨日他还鲜活地站在自己眼前,如今怎会在一夕之间不知生死?胸腔里那股情绪翻涌难耐,她再也坐不住,纵身下马,随手将缰绳递到丁絮手中,步履仓促地朝雪地深处走去。
丁絮顿时大惊失色:“主子!”
萧绥充耳不闻,径直向前。
丁絮在身后急急地追道:“这里满是浮雪,稍有不慎便会踏空,您万不可亲自涉险!”
萧绥头也不回,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的雪雾深处,淡淡道:“无妨,我心里有数。你将马看好便是。”
萧绥踩在积雪上,步步艰难,厚重的积雪几乎没至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全身气力。她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白茫茫一片,生怕错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然而找了许久,除了呼啸的寒风与四散飘落的雪花,什么也没有。天色渐渐暗下来,山间气温骤降,视线开始模糊,天地间只剩下无尽的白与冷。她心里渐渐涌上绝望,喉头蓦然紧缩,几乎要大声喊出他的名字,或许能引来一声回应,给自己一点方向上的指引。然而她不敢,声音一旦在这空荡的山谷中激荡开来,说不定会再次引发雪崩,将那仅存的一点希望彻底掩埋。
正踟蹰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雪地被踏得嘎吱作响。周炜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满面堆笑,气喘吁吁地挤到萧绥身旁:“殿下,天色已晚,下官已在县城客栈备了上房,不若您先回去歇息,明日再找不迟。”
萧绥猛地回头,满面寒霜,汗水早已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呼出的热气在寒风中化作一股股白雾,直喷在周炜脸上:“明日?"她声音发冷,眉头骤然紧蹙:“多等一刻,希望便渺茫一分。他们若真被压在积雪下,你觉得他们还有几口气,能撑到明日?”
周炜被她凌厉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嘴唇哆嗦着,依旧不死心地小声劝道:“可、可是……殿下若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