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待陆清璃像往常一样开始检查殿内熏香的药材,云知意才好奇地拿起那封信。
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包裹。入手不重,捏着像是本书或一叠纸。她拆开油纸,里面果然是一本崭新的时兴话本,但话本里似乎还夹着什么东西。
她翻开话本,一封信笺滑落出来。信封上空无一字,但一股极淡的、熟悉的松墨冷香隐隐传来。云知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瞥了一眼正在专注嗅闻香料的陆清璃和低头赏画的苏婉清,悄悄拿起信笺,拆了开来。
信纸上的字迹瘦劲洒脱,带着一股少年人的不羁,却又自有风骨,正是裴砚的字。
小殿下:
听闻宫中近日不太平,热闹得紧。你说你这小身板,凑这种热闹也不怕把自个儿搭进去?
字迹在这里略显潦草,仿佛写信人有些烦躁。
小爷我闭门啃那些之乎者也都快啃出鸟来了,一抬头就听说你又搞出这么大动静。你说你,能不能消停点?
墨点稍重,似乎停顿了一下。
身体……没事了吧?陆狐狸虽然脾气臭了点,但医术还凑合,你乖乖听她的话,别瞎折腾。喏,附上新出的话本子,据说是现在京里小姐们最爱看的,无聊就翻翻,总比你又想着去爬墙钻洞强。笔迹忽然变得轻快飞扬。
等小爷我秋闱高中,回来请你吃酒……咳,吃糖!到时候可别又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裴砚
云知意看着信上那熟悉的口吻,仿佛能看到裴砚写下这些字时那副挑眉撇嘴、明明担心却非要嘴欠的模样。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却暖洋洋的。
“殿下何事如此开心?”苏婉清含笑望来。
云知意赶紧把信纸收好,塞回话本里,脸上却掩不住笑意:“没什么,看了个有趣的话本段落。”她拿起那本崭新的书,指尖拂过封面,心想:算这家伙有良心,还知道送东西来慰问“病号”。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棂格洒进来,落在书页上,也落在少女微微扬起的嘴角上。深宫之中的波澜似乎暂时远去,只剩下这一纸来自宫墙外的、别扭又真诚的问候。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云知意的“病号”生活倒是过得相当……丰富多彩。
上午,通常是陆清璃的“诊疗+教学”时间。她一边给云知意施针、按摩活络经脉,一边会考较她之前的功课,或者讲解一些浅显的医理、毒理知识。
云知意发现陆清璃懂得极多,不仅医术高超,对机关、阵法甚至一些偏门杂学都有涉猎,简直是个宝藏女孩!她学得津津有味,偶尔还能用现代知识提出些新奇角度,让陆清璃冰冷的眼眸中偶尔闪过一丝讶异和探究。
下午,则多是苏婉清的“文化沙龙”时间。她有时会带来新寻到的棋谱与云知意对弈,有时会一起品评诗词书画,有时则只是闲聊。
苏婉清见识广博,谈吐风趣,对朝野轶事、世家关系也颇有见解。云知意从她那里听到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鲜活生动的“大周八卦”,受益匪浅。
两人时而低声讨论《女子自立说》中的观点,时而吐槽后宫某些妃嫔的奇葩行为,关系越发融治。偶尔,云昭会抽空过来“探病”。他通常只是沉默地坐一会儿,检查一下云知意的功课,陆清璃会面无表情地汇报,或者听苏婉清简单说说宫中有无异常,然后留下些宫外的新奇玩意,便又匆匆离去。但云知意能感觉到,皇叔看她的眼神比以前温和了许多,那份怀疑和疏离正在慢慢消融。
而且,经过那一天,皇叔似乎在躲陆清璃,这让云知意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皇帝和皇后更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报道,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堆到女儿床边。
云知意虽然被“禁足”有些无聊,但看着身边围绕着关心她的人,听着她们有趣的谈话,吃着御膳房变着花样送来的点心,忽然觉得……这“病号”生活,好像也不错?
当然,如果那碗补药能不那么苦的话,就更完美了。
身体将养得差不多了,云知意心中那关于身世的疑团却越发清晰。太后那日未尽的恶毒之语,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这日,她寻了个由头,只带了两个心腹宫女,便往囚禁太后的北宫静思园而去。苏婉清得知后,执意要陪同:“殿下,太后虽被禁足,但其心性歹毒,臣妾实在不放心您独自前去。”
云知意知道她是好意,但她隐约觉得,那个秘密或许极其不堪,甚至可能牵扯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拍了拍苏婉清的手,低声道:“姐姐放心,她如今已是拔了牙的老虎,伤不了我。有些话,我想单独问她。”
苏婉清见她神色坚决,便不再坚持,只叮嘱道:“那臣妾在外等候,殿下万事小心,若有不妥,立刻唤人。”
北宫静思园果然冷清破败,与昔日慈宁宫的繁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太后独自坐在窗边,曾经的雍容华贵已被憔悴和怨毒取代,看到云知意进来,她浑浊的眼睛里立刻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你来做什么?!”太后的声音嘶哑难听,“来看哀家的笑话吗?!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