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雁记的正午阳光正盛,临街的玻璃柜被晒得发烫,街道上的人流刚歇了阵,就听见货车“突突”的引擎声停在店门口。
两个送货师傅抬着个蒙着蓝布的大箱子往里走,木架蹭过门槛时,陈默赶紧上前搭手:“小心点。”
春燕从二楼跑下来时,手里还攥着没绣完的“流光燕”鞋头。蓝布被掀开的瞬间,银亮的蝴蝶牌缝纫机晃得她眼睛发花——机身泛着崭新的漆光,不锈钢针板没半点划痕,连踏板上的防滑纹都带着新料的细腻,正是陈默上个月就答应她的那台。
“跟供销社订了三天,今天总算到了。”陈默擦着额角的汗,帮师傅把机器挪到案板旁,他一脸得意的望着春燕,拍拍机器介绍道:“怎么样?全新的缝纫机。这针板,是不锈钢的,不会卡线;压脚能调三档松紧,绣鞋帮、包边都趁手!”
春燕的手悬在半空,半天没敢碰。这不是她以前见过的任何机器——不是城中村淘来的用起来时常那个卡机的二手货,更不是梦里模糊的样子,机身泛着暖光,踏板上的防滑纹还带着新料的粗糙,连说明书都叠得整整齐齐,印着“上海缝纫机厂”的红字。
她指尖刚触到机身,就像碰了灶膛里的热炭,慌忙缩回来,又忍不住再碰,反复几次,眼泪竟差点涌上来。她想起上个月绣外贸单样品到后半夜,指尖扎满针眼。如今这委屈终于到头了。看着机器真的摆在面前,她指尖刚触到机身,就像碰了灶膛里刚温好的糖,又暖又软,眼泪差点涌上来。
“我、我试试?”春燕的声音发颤。
“当然!”陈默看着春燕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慈祥的怜爱。前些日子春燕的辛苦他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攒够了钱他便遵守当初承诺赶紧找人购置了这台机器。陈默指挥着工人将机器摆放在了合适的位置后,对春燕挥了挥手“来!试试!”
春燕轻轻的走向那机子。她坐在位子上,踩着踏板的脚都带着轻劲。不一会儿,针线在碎布上走了道直线,针脚密得能数清根数,比手缝快了三倍还不止,连收线头的功夫都省了。
李娟凑过来咋舌:“比咱们之前那台二手机器强十倍!春燕姐,以后你绣完盘扣,我来缝鞋帮,咱们一天能多做十双!”
春燕盯着布上的针脚笑,眼睛却开始掉小珍珠。
她的指尖在机器上轻轻划——陈默的承诺没落空,以后不用再跟自个儿较劲,外贸单的鞋帮能缝得更规整,熟客订的虎头鞋也能赶得更快。她甚至开始琢磨,等周末不忙,用这台机器给李娟缝个新布包,给陈默补补磨破的袖口。
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到陈默和李娟俩正在一脸亲和的望着她。
有你们真好。春燕内心一股暖流涌起。
好运似乎并不像一直降临在春燕的身上。
街道那头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布行的老周拎着竹篮快步走来,蓝布衫沾着染料渍,老远就扬声喊:“陈掌柜,您的靛蓝布到了!”
陈默闻声出来刚要接收,突然想起订的货架配件该到了,转头对春燕说:“你先收下,我去趟街口取配件,待会就回。”他没多叮嘱——春燕做了这么久手工,验布的底子总该有,再说老周是常合作的商户,加上这台新机器刚到,他心里也松了些劲,没多想会出岔子。
春燕心里的欢喜还没散,又记着陈默的托付,快步迎上去时,手都有点抖。老周见陈默不在,目光在春燕身上扫了圈,又看她指尖沾着金线、指甲盖里嵌着布屑,只当是店里的帮工,把竹篮往柜台上一放:“30尺头道靛蓝布,你点点数,我还得赶回去关灶,晚了要挨老板娘骂。”
“您、您先坐会儿,我给您倒碗茶?”春燕客套着,手里却没停,蹲下身数布时,满脑子都是“赶紧收完布,再用新机器试缝个鞋帮”。数到“28”时,她想起陈默收布时总要翻开布面看染料,刚要伸手,就被老周的话打断:“姑娘不用麻烦,我跟陈掌柜合作半年了,布错不了,你数够数就行,我真得走了。”
春燕的脸瞬间发烫。她本就不擅长跟商户打交道,被老周一催,更怕显得自己不信任人,慌忙点头:“够、够 30尺!您慢走,尾款我等陈默回来就结!”说着还往老周手里塞了块刚烤的玉米饼——是李娟早上带来的,她想着“客气点总没错”。
老周接过饼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就往街道那头走,脚步快得像赶什么急事,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等春燕把竹篮挪到案板旁,才想起没看布的成色。可转念一想“老周都这么说了,肯定没问题”,又惦记着试新机器的包边功能,便把布摞好,转身去翻找要缝的鞋帮布料——她想赶紧试试新机器,看能不能把“流光燕”的鞋帮做得更挺括。
直到傍晚裁布,那点欢喜才彻底碎了。
李娟刚把布展开,就“呀”的一声把布扔在案板上:“这布是假的!”
春燕闻声心头一惊,赶紧跑来瞅瞅怎么回事。她看到李娟展开地布匹——原本该均匀透亮的靛蓝,此刻像泼了墨的乱云,边缘晕着圈灰调,指尖一碰,浅蓝粉末就蹭在手上,布纹里还藏着没化开的白渣,是最次的硫化染,一沾水就得掉色。
“怎么会……”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