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没带。”
许是见小女孩儿并不顺利,不远处观望的一大家子笑意盈盈,冲谢仪走来。
大汉将小女儿一把捞到怀里,捏捏小朋友的鼻头,直把小女儿捏得往怀里左躲右闪:“爸爸讨厌,二丫再也不喜欢爸爸了。”
站旁边的大家子们“噗”地笑出声,热情地朝谢仪说道:
“二丫老远便看到你从车上下来,非得吵着要来。”
十几人普通话夹杂着方言,你一言我一语解释。
谢仪总算是懂得这来龙去脉。
小女孩儿眼瞅着她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个人陪伴,约莫是觉得谢仪孤独。
缠着父母想要送给自己花,却贪嘴想买一个糖饼儿,于是便想到卖花。
可惜谢仪买不了。
小姑娘不沮丧,朝谢仪挤眉弄眼。
临走前,还将手里为数不多的玫瑰一股脑塞给她,甜甜笑着:“大姐姐漂亮呐。”
大汉呲着大牙挥手,乐呵呵对小姑娘说:“给二丫买糖吃喽。”
谢仪凝望着他们背影,也不知为何,分明是寒冷的冬日,却有股暖流潺潺流淌,不一会儿便热得发酸。
她伸手将西装抚平整,裹紧羽绒服,企图将自己融入这喧闹的、带着食物香气的街道。
谢仪撑着伞,在这小巷穿梭,漫无目的,瞧着五光十色的灯火,双手空空。
红伞边缘不一会儿便悄然积雪,顺着纹路落下,遮掩住视线。
有什么东西滴溜溜滚到脚边,带起细微雪花,泛着冷光,在这雪地里闪闪发亮。
她顺着这枚小东西定睛一看。
可比目光更快的,是嘈杂的声音。
“就是他吧?”
“真可怜,不知道被谁撞倒,你瞅瞅,这头都破了。”
“需要帮忙吗?”
“找不到助听器了吧?”
众学生将一个半大男孩儿围在中央,声音此起彼伏,他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雪地靴踩出毫无秩序的脚印,担忧看向男孩儿。
谢仪走近之后才发现,男孩儿身上的衣物似乎短了,盖不住手腕。
他的双脚踏着运动鞋,本是黑色的鞋面被反复洗刷,颜色脱落成浅灰色。
应该是被冻久了。
手脚通红,唇色寡淡。
雪白冰花漫天蔓延,沾湿了他的头发。
发丝乌黑,湿哒哒缠绕在一起,盖不住额头伤痕,那口子黑漆漆地渗出血迹,滴落到惨白雪地里。
谢仪听不见他的回应,隔着人群只能看到他喉结滚动,好像是在说些什么。
他挣扎半晌起身,双手捂住耳朵,任由那刺眼血痕蜿蜒,踉踉跄跄,边走边摸索,一路行至谢仪身前。
这回谢仪看清了。
男孩儿穿的鹅黄色羽绒服,上面分布着滑稽小狗,与他那冷淡精致的眉眼十分不搭,却又诡异地融为一体。
他站直身体,浅褐色的眼瞳倒映出谢仪身影,声音低沉嘶哑:“姐姐,你看到我的助听器了吗?”
“他很小,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如果你捡到,请千万不要扔掉。”
这么冷的天,穿得这么单薄,男孩儿约莫十九、二十岁的模样,患有听障,看样子并不富裕。
鲜血还在不停落下。
也许是被前面小女孩儿捂得格外暖和。
谢仪看到这样的场景,心脏处泛起久违的酸涩,密密麻麻。
谢仪将红伞移到男孩儿身边,又把身上宽大羽绒服摘下,吃力地裹在男孩儿身上,紧紧包住他。
西装出现许多深浅不一的皱痕,谢仪却无暇顾及。
她仰望着突然出现的男孩儿,猛地贴近,温热气息喷洒在男孩儿肩头。
那伤口汩汩冒出鲜血,被冰凉双手按住。
谢仪本是好心。
男孩儿却浑身僵直,匆匆后退几步,不料额头伤痕迸裂,又渗出更多鲜血。
谢仪看他紧张防备,只好将双手悄悄伸进他披着的衣物里。
羽绒服带着体温,她的手带着风雪钻进去,还没捂热。
男孩儿像是被吓到,一动也不敢动,活像尊雕像。
谢仪指尖触到一坚硬之物便收回。
手机还有电,她松了口气,男孩儿也松了口气。
谢仪给司机小何发消息,让小何买些止血药物。
【抓紧来。】
男孩儿正专注盯着谢仪。
冷光照射到她锋利的五官,鼻尖传来香水气味,格外冷冽。
与空气中的糖炒栗子香气一起,丝丝袅袅,飘到男孩儿跟前。
谢仪蹙眉看向他:“先处理伤口。”
城中村布满节日气氛,街道里外红彤彤的。
灯光斑驳,光晕朦胧。
她的剪影,她的表情,生动地不似真人。
他怔怔地落入那双铅灰双眸,终于在这一刻,只有这一刻,唯独自己那可笑的滑稽羽绒服被装进她的世界。
谢仪不明白。
男孩儿怎么突然红了眼眶。
罢了,萍水相逢,谢仪并不想深究。
她收起手机,正准备转身,却一个趔趄落入男孩儿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