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的一老一少正斗棋斗得不亦乐乎。
二人似乎听不到屋内炭火的噼啪声和屋外铮铮雨声,视线全落在棋盘上,江恒山掂着棋子沉吟片刻,笑了一下,然后胸有成竹地坚定落子!
“啪!”清越的落子声响起,转眼间输赢已定,江恒山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双手环胸,笑的得意:“怀瑾啊怀瑾,不是为师说你,你这棋艺可退步了,如今还不如我了!”
谢青岑坐在他对面,谦逊低头:“确实,学生棋艺不精。”
“哈哈,那你这可是太谦虚了,我也就赢过你这一回,”江恒山喜笑颜开,但笑着笑着又觉得不对劲,“不过你怎么今天来了,不是说明日再来拜访吗?”
谢青岑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端起手旁茶盏,掀开茶盖,茶烟暖雾般弥散,雾气氤氲了他眼中神色,叫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他低头品了口香茗,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我看师傅愁眉不展,不知为何?”
江恒山拍了下大腿,叹气道:“唉,还不是莳榆的事,听说圣上又要选妃,韫韫还没有出嫁,肯定会被选中,可你也知道,韫韫这孩子,进了宫,那肯定是......唉。”
谢青岑略带深意地扫了眼杯沿,似乎在思索什么。
可再抬头时已是平静如初,他煞有其事道:“确实是大事,不知师父您怎么打算的?”
江恒山白了他一眼:“怀瑾,你还跟我装,你我都知道,如今解决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赶紧让韫韫找个人嫁了!”
说着他捏了下棋罐里玉润清凉的棋子,若有所思道:“可你也知道,这年头家世好、品性好的男人去哪里找?她娘怎么走的你也知道,人生尔尔,我不想她受此磨难。”
说着说着他心中泛酸,上下打量了一下坐在他对面的男子,惋惜道:“唉,怀瑾,师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清岑温声道:“师父您但说无妨。”
江恒山恨女不成才道:“要说我心中最中意的女婿,那必然是你谢清岑,你父亲和我是同窗,又是故友,虽然他现在不在了,但我们两家知根知底,门当户对,你和韫韫结亲最好不过,这是其一;其二,你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品性自然是不用说,何况你天资聪颖,又能沉下心来耐得住寂寞,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你说你们两个这么相配,可偏偏韫韫不喜欢你,视你为豺狼虎豹,唉,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清岑,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怀瑾,你跟师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觉得韫韫如何?”他紧紧盯着谢清岑的眼睛,不放过一丝细微的表情。
谢清岑放下茶盏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他沉默着,仿佛在字斟句酌,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半晌,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如水,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疏离:“莳榆妹妹......聪慧活泼,天真烂漫,自然是极好的,学生一直视她……如亲妹一般。”
这回答在江恒山的意料之内,聪明如谢青岑,他定不会把话说得那么死,不过他明白,这是没看上他家韫韫。
也罢。江恒山叹了口气,心中难免苦涩。韫韫和他性格相反,一个如春花般明媚,一个如霜雪般冷艳,就算成婚了也过不到一起。
只是江宁这么大,上哪去找这样的才俊呢.....
江恒山心中更烦了。
屋外的雨渐渐停歇,谢清岑扫了眼窗外,此时已经日薄西山,他从坐上起身,对着江恒山道:“师父,不早了,祖母还在家中等我,我该回去了。”
江恒山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明显有些意兴阑珊,抬了下手:“回吧,回吧。”
谢清岑向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屋子。
莳榆在窗前看了一下午的雨,实在是有些无聊,她打算不去想这些事情了,江宁的好男儿那么多,总会有一两个合眼缘的。
抛去烦恼,她心情便豁然开朗起来,刚打算起身将窗子合上,抬眸间便看见谢清岑从她爹书房里出来。
本该动身的她一下子愣住。
只见视线前方,回廊雕花的矮栏外,沿路开着清一色粉白如云的海棠,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姿闯入她的眼帘,从这个角度看去,他微微垂首,侧脸线条在渐暗的天光中显得格外清绝冷峭,长身玉立,濯濯如月下青松,庭前玉树,风骨天成。
江莳榆呼吸一滞。
她一时看得失了神,没想到谢清岑敏锐地捉住了她的目光,侧首看向她。
那目光,隔着一段距离和渐起的暮霭,依旧锐利得如同实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莳榆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颊“腾”地一下火烧火燎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莳榆脸一下子热了起来,慌乱地抓起手边的书展开,将头藏在书下,隔绝了二人的视线。
正在旁边擦书架的小桃听到响动,奇怪地回头看去,莳榆正将书举得高高的,她看着将头埋在里面的小姐,有些莫名其妙:“小姐,你今天怎么看书了?离得这样近,你看得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