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起于青萍之末。此乃动之先机,心剑合一之始,凝露惊鸿。”男人手腕轻转,那截柔软的雪柳枝便倏然扬起,带起点点飞散的细小白花,如同惊起一捧微雪。下一刻,花枝划破空气,发出剑刃破风之响。“腕底流云裂,枝梢寒星生。裁天一缕气,点破太虚清。此式以柔枝裁无形之云气,凝一点至寒于虚空,破妄存真,迅疾无匹。是为一式一一裁云分水。这人在作舞耍剑供她消遣。
杨钰躲在水中赏花也赏人,这热水有着淡淡的香气,这种味道她好像在哪闻过,一时间竞想不起来。
细密的白花随着他每一次挥动、每一次转折,簌簌而落。一场永不疲倦的雪,落满他的肩头与发梢,也落在他翻飞的青色衣袂之上。“柔枝回环,引动流风,漫天飞雪为之旋舞,星河倒泻之势揽入袖中。气机圆转,涤荡四方尘埃,刚猛内蕴于至柔。是为二式一一流风回雪。”剑势渐收,花枝斜斜指向地面,末端几朵小白花轻轻颤动,周身萦绕的花雪缓缓飘落,归于尘土。他静立在那里,美得连话本里的神仙都逊色几分。“纵如飒沓流星之疾,终归于静。纵有纷纭花雪之盛,终落尘埃。此式如同浩瀚归墟,纳尽沧海波涛。心入寂照之境,如明镜止水,照见空明。此乃收势一一万籁归墟。”
昏昏欲睡的杨钰倏地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换上衣物就被人拉进冰凉的怀抱,“嘘,他们已经觉察到陈家村混入了修士。”就在脚步声逼近头顶的前一瞬,贺烟手臂猛地收紧,几乎是用一种蛮力将杨钰狠狠揽入怀中。两人以一种极其别扭又紧密的姿势,滚进了潮湿石壁形成的狭窄夹角里。
一股劣质烟草和汗馊混合的浊气扑面而来,几个打扮成村民模样的修士斜靠在树旁,这一汪热泉石台引得他们歇在此处聊闲话。“还有人会来救这些狃花女?上面传下来的消息不会有误吧?”其中那个刀条脸的弯腰刮着靴底沾着的泥巴,呸"地一声啐在地上,脸上堆满了刻薄的讥诮,“救?”
他的鼻腔里挤出几声短促刺耳的嗤笑,“还有人上赶着来救这些烂沟里的狃花女?我看呐,是那些大门派里来的修士绫罗绸缎穿腻了,山珍海味吃撑了,闲得靛沟子生蛆,非得给自己找点′善人'的牌坊立立!”旁边那个矮胖的同伴腆着油腻的肚子,一只脚毫无顾忌地跷在旁边的石头上,闻言咧开一嘴黄牙,“可不就是闲出屁了!大哥您说的一点儿没错!”另一人朝地上啐了口浓痰,眼神像打量牲口市场里最下等的货色,“什么狃花女?说好听了是租来的,说穿了不就是一帮子没人要的破鞋烂货!被这个睡完那个睡,肚子大了揣个野种就算完事的玩意儿!要不是我们大发慈悲,给她们个遮风挡雨的狗窝,这些娘们早他娘的烂在野地里喂蛆了!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等着人来救?我呸!给口馊饭吃都是抬举!”几人听了这话都对这搜查不耐烦起来:“耐不住上头那些吃饱了撑的,非要装模作样下个什么狗屁搜查令。当铺里那些富得流油的生意不让我们碰,打发我们去找什么劳什子修士。糊弄糊弄得了,这地方的鬼村,多待一会儿都嫌脏了老子的鞋底。”
“救出去又能咋样?身子早被那些穷鬼汉子们用烂了,脏得流脓!就算洗干净了,骨子里也早浸透了山沟里的贱气!谁家肯要这种破烂?救她们?那是批烂疮往自己家里招!要我说,让她们在这耗子洞里自生自灭,才是老天爷开眼,给她们最好的归宿。”
贺烟高大的身躯几乎完全覆盖了少女,他的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粗糙的石壁,胸膛则密不透风地压着她的前身,用只能两人听到的气音道:“不要打草惊蛇。”
杨钰的脸被迫埋进他的颈窝,鼻尖撞得生疼,几乎无法呼吸,但更疼的是自己的心脏位置。能被父亲卖掉的小孩,都是母亲早早就把她们卖给了父亲。他们默认孩子就是自己的财产,可以随意处置。贺烟燃起寥寥青烟贴在一行人的背上,温暖又熟悉的掌心抚去她落下的眼泪,“我在。”
颤抖的身体被有力的手臂箍住,她紧贴着他坚实紧绷的胸腹,连一丝挣扎的缝隙都没有。记忆开始褪色,她鬼使神差地将脸埋得更深,“哥…“有哥在好像一切污言秽语都透不进来。
氤氲的白汽将周围的一切晕染得模糊而暖昧,她在缥缈的霞烟中看见两个小孩正挤在一张破床上说悄悄话。
他们惊恐的缩在角落被打被骂,身上痛得根本睡不着。哥哥的伤比妹妹还重,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弹,因为一翻身就疼,却还不忘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幼妹,“哥在,哥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