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习武和运动没什么区别,通过重复且精确的练习,在大脑、肌肉、细胞植入记忆,直到身体完全掌握,能够不假思索地使用出来。
夜风吹进船舱,她短暂地停下,潜回洞中喝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足足有四扇门外放置了清水和半块馒头。小水、翠云、梨花,她们又找到一个盟友。钟灵秀心头轻松不少,再厉害的人也做不了所有事,人类在面对困境时,团结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没有客气,拿走了食物,只在碗中留下一枚磨薄的贝壳。这是信物,也是一个小巧的工具,能割断一些不太结实的布料,不怎么耐用的绳索,说不定何时就能派上用场。来源也好解释,渔获里总有夹杂的贝壳章鱼螃蟹,被守卫发现不容易引起怀疑。
没有任何交谈,她获得勉强维持生存的食物后,如同来时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就离开了。
夜晚让人类恐惧,可对于瞎子而言,白天和晚上早就没有区别,夜晚反而更加安全。
钟灵秀保持着回声模式,尝试进一步探索这座岛屿。不太成功。
“视觉”只对真气探测有用,而嗅觉在这座海岛如鬼打墙,鱼腥、粪臭、海咸,大块大块的嗅觉图层只有轮廓,缺乏足够多的细节。不够,还要做更多的尝试。
日出来临之前,钟灵秀回到自己的蜗居之地,沉船的一角,继续第三种感官。
听觉,这次试试听觉。
过程还是一样,先封闭,再嫁接,一回生两回熟,第三回,大脑的反应速度明显加快,稍微卡顿后就提供了第三种类型的反馈。图像变成立体的了。
之前是平面线条,只有清晰和模糊之分,空间改变直接导致形状变化,极其抽象。但现在,声音的远近大小填补了距离的空白,大脑通过某种奇妙的计算,呈现的图景有了空间感。
言语无法描述这种感知,就好像盲人无法和正常人描述失明的感受,聋子说不出自己寂静的世界。
钟灵秀将其称之为“回声",可实际与超声波成像的相似程度也不过十分之总之,她现在能够感受到远近了。
反复练习,让神经和大脑记住这种模式,然后一鼓作气,开启触觉。触觉才是人体最大的感知器官,真气从皮肤表层溢出,像索绕的水汽沉浮扩散。
这比之前困难得多。
视觉依靠的光源,听觉和嗅觉依靠空气,都是无色无形之物,而触觉的感知必须通过皮肤接触,谁都没法隔空摸到某种东西,因此毫不意外地失败了。烟雾化的真气太淡,不足以代替器官,还是得仿生。她又凝聚真气,链接最敏感的五指,想象真气是手脚的延伸而非单独的介质。
生长、延展、感受一一
她似乎“触摸”到了一只螃蟹。
它是蓝绿色的。
又是一个错乱的反馈,或许属于某种代偿……她这么想着,看向海岸、石头、大海,它们依次呈现出不同的冷暖色调。钟灵秀抬起另一只手,跟着抚摸相应的物件,大致明白了对照:触觉的感知最为丰富,以冷暖色调来区分温度,硬的东西偏向黑,柔软的偏向白。一一如果是深蓝色,代表这个东西冷且硬,淡红色则是软且暖。当然,这是一个简单的对照,其实还有粗糙、细腻的反馈,因此也会间杂绿、黄的色调,整体效果像热成像仪,是一团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斑驳色块还剩下味觉。
味觉就不尝试了。
钟灵秀收拢真气,恢复正常状态。
血液哗哗流过脑部,长达数秒的眩晕和失重,大量真气长时间滞留在脑部的副作用爆发,脑袋像是炸了一样疼痛,太阳穴鼓起,胃部条件反射似的抽搐,胃酸反流而上,被高度自制的咽喉强行阻断。耳朵、鼻腔、眼睛流出黏热的血液,鼻子被死死堵住,忽然无法呼吸。在此之前,她练的都是成名武学,哪怕是最弱的恒山心法,也经过恒山派多代改良,但今天的尝试不一定后无来者,多半也鲜有前人。她毫无悬念地遭到了反噬。
天旋地转,大脑一阵阵刺痛,呼吸系统的崩溃让身体无法正常运作,肺部的氧气所剩无几。
窒息感,眩晕感,失重感,身体四分五裂的错乱感。一切的一切,让人发疯。
钟灵秀紧闭双眼,默默忍受这漫长的痛苦,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