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夏夜
古墓派的一日三餐,怎么说呢,比恒山还要逊一筹。恒山毕竞有田产,仆妇老妪在田里种菜种麦,山里又有蘑菇野菜,大家没事儿就进去挖点,虽然清苦,种类却还算丰富。古墓不种地,全靠山下送的米面粮食,孙婆婆辟了一亩菜田,再加上山里的鱼、獐子、野兔,就是所有。
谁活在这样的氛围里,也会一心练武,因为没有别的乐子。钟灵秀身处黑暗,不见日月光,又耐饥耐饿,数天才进食一顿,对时间的感知一日比一日模糊,只知道自己一篇篇攻克九阴,已然练到九阴白骨爪,再过些日子就要大功告成。
唯一的参照物是两个女孩。
她出关一次,小龙女就变个模样,身高猛蹿,样貌更出众,不愧是武侠史上有名有姓的女性角色,匮乏的言辞难以形容其姿色。李莫愁也大变样,上回闭关前还是爱臭美的小女孩,这次出来就亭亭玉立,胸部发育,练剑的时候撞一下就疼得脸孔扭曲,月事来袭,不得不在池塘边清洗月事带。
钟灵秀有一回路过,看她晾在石室中,啃着野果提醒:“要晒太阳。”少女蓦然变色,倏地收起布条,头也不回地走人。“回来。"她鬼魅似的掠过,精准揪住李莫愁的辫子,“让你晒外头去,阴晾不干净。”
李莫愁正在青春期,洁白的牙齿咬住红唇,娇美的脸孔尽是倔强:“不用你管,走开。”
“我偏要管。"钟灵秀攥紧辫子,“给我晒外头去。”“我不。”
她们的争执吸引了隔壁小龙女的注意。她翻身从麻绳上下来,扒着石门偷看。
李莫愁更恼了,对着师妹大声呵斥:“看什么看?整天待在这里什么事都不用做,还不专心练功?”
小龙女默默返回石室,耳不听心不烦。
她年纪虽小,也知道二师姐不喜欢她,动辄冷言讽语,奇奇怪怪。钟灵秀反倒吃惊:“小龙女没得罪你,你吼她做什么?”“同你有什么关系?"李莫愁冷笑,“你反正不是练功就是练功,师父都没管我,你也少烦我。”
她甩过布条,暗劲深藏,已然有两分赤练仙子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走了。钟灵秀摸不着头脑,吃掉果子,提着剩下的到溪边清洗。不多时,孙婆婆提着一只野鸡过来,麻溜地放血剁开,浸在水里清洗血丝。“孙姨,莫愁怎么了?"她问,“好大的脾气。”说起这事,孙姨不免忧心:“小龙女性子太冷,莫愁又太烈,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又道,“莫愁的事,兴许还要怪我,前两天她帮我到山下拿粮食,不知瞧见了谁,回来就魂不守舍。你说,她是不是见着家里人了?”钟灵秀微蹙眉头:“她家人还活着么?”
“活着。"孙姨压低声音,“毕竞在终南山下,臭道士们多少看顾一二,我看啊,她是想起以前的事,心里恨呐。”
李莫愁的悲剧在古代很常见,但常见不意味着就不惨,钟灵秀“唔"了声,未曾发表意见。
蝉鸣清脆。
夏天到来了。
钟灵秀休息两天,再度闭关,打算一举攻克难关,练成九阴真经。她并不知道,这个夏夜就是古墓派的转折点。那日夜里,月明星稀,微风阵阵。
李莫愁启动机关,借着夜色掩护离开古墓,奔到山脚下的小镇。她走在熟悉的小路上,闻着周围的院子散发出的气味,泥土的腥味,驴子的粪臭味,羊的骚味,一路走到尽头,走回她曾经的家里。破落的屋顶重新修缮过,不再漏雨滴水,院子里晒着东西,有两件小孩子的衣裳。
她轻功高超,无声无息地潜入屋中,看向自己的弟弟。他不再是当年面黄肌瘦的小猴子,六七岁的男孩晒得黔黑,睡得正沉。她从前最宝贵的红木箱子里装着弹弓泥丸,污得黑渍斑斑,只在过节穿的罗裙无影无踪,只在鞋面上隐约看得出熟悉的花纹。李莫愁心中泛起恨意,恨恨地抬起手。
她想掐死他。
自从十天前,她在山下见到他,见到自己的母亲和奶奶珍视他的样子,她就萌发了这个念头,每天每夜都被此折磨,不得安宁。但五指还未碰到他的脖颈,孩童炽热的呼吸扑在她的手指上,动作又顿住了。
这是他的亲弟弟。
血脉相连的亲人。
亲人为什么这样恨?这样恨为什么又下不去手?李莫愁咬死嘴唇,内心天人斗争,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劲风,她手腕一麻,瞬间无力垂落。
“住手。"她听见师父冷冰冰的声音,“回来。”李莫愁立时慌乱,折身飞出窗户:“师父。”掌门不应,白色的衣袂在林间忽隐忽现,仿佛幽灵鬼魅。她心中愈发不安,拔足紧跟,险之又险地在古墓大门落下前进去,漆黑的甬道空旷,回荡她不安的辩解:“师父,我一一”
“不必多说了。"掌门淡淡道,“你私自下山,紧闭十日。”谎言和委屈堵在喉咙,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化作块垒令她窒息。李莫愁攥紧拳头,许久,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是。”之后的十日。
钟灵秀闭关中,小龙女与她素不亲热,亦未探望,只有孙姨每天进来送饭。烛火昏黄,照亮少女戒备的双眼。
李莫愁坐在蒲团上,心里忽然雪亮如镜:师父看中大师姐,绝不会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