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045 宴中玄机
队列里鸦雀无声,只有压抑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案窣。秋娘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春风和煦的笑,眼神却锐利如鹰,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搞锦面上竭力维持着与其他女郎一般的胆怯,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已悄然蜷缩。事到如今,硬闯出去绝无胜算,主动交出短箭,也只会徒增怀疑。她状若紧张地将双手绞缠在身前,实则左手指尖已探入袖口,将捆缚解开,右手扯断左腕的珠链,指间暗劲轻动一一“哎呦!”
看守在队首的婆子突然痛呼一声,脚下一个规趄,竞直直栽倒在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了一跳,目光尽被引去。趁此良机,数粒珠丸疾射而出,痛呼声接连炸响,队列登时大乱。女郎们惊惶地向旁边躲闪,又被条条横抽的鞭子驱赶回来,只能蹲身瑟缩,挤作一团。袖底箭镞悄然间斜插入土,袖口瞬即收回。搞锦混在推操躲避的人群中,果不其然,又一声惊叫骤然响起。“箭!有箭!”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跌坐在地的女郎被吓得花容失色,颤指着绣花鞋边的箭矢,嗓音抖得不成样子:“有、有人放箭!”秋娘眸光骤寒,视线疾追尾羽所指的方向,可檐上空空,半个人影也无。不由眉头更紧,肃声吩咐道:“分几人速去追查!余下的即刻登车,不得延误!”大半婆子领命追去,仅留两个愈发凶神恶煞地驱赶女郎们上车。秋娘狐疑地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倏地想到什么,快步上前,猛地把队伍最末的摘锦狠拽出来。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带着浓烈的审视意味在她身上游走,所过之处,激起一片细微的颤栗,令人遍体生寒。搞锦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呆呆愣愣地任由作弄,只一双眼红得如兔子般,蓄在眸中的泪将落未落。秋娘没看出什么端倪,不耐烦地操她一把。“别耍什么花招,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伺候贵人身上,伺候得好了,自然要什么有什么!”
照旧是被蒙了双眼,不叫她们有探路的机会。摘锦靠着车壁而坐,底下是车轮滚滚,前方是马蹄哒哒,至于左右,皆是同她一样被塞进来的女郎,挨挨挤挤的,腿贴着腿,肩靠着肩。左边人抽噎着耸动,因距离太紧密,带着她共振,传导至右边人身上。“能不能安分点,哭个没完了还?“右边人不耐烦地训斥道,“要是招来了鞭子,你替我们全车人挨?”
左边的抽噎声立止,只是瑟瑟的颤抖难以遏止,好一会儿,才有个沙哑的声音讷讷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忍不在住……”“被绑到这种地方来、我、我害怕,我娘重病,还在等着我回家,我”这通解释下来,反倒勾动其余人的心绪,泣声不减反增。“若是不想伺候贵人,等到了地方,把自己扮丑些,往后躲便是,“右边人声音依旧冷硬,却没了初时的那分不耐,“这儿总比外头明码标价的窑子好,来选人的也都是一等一的显贵,若没能入他们的眼,自会被重新扔回来。”搞锦心下微动,问道:“姐姐似乎对这些事很了解,可是被抓来很久了?”右边人默了会儿,“我不是被抓的。”
摘锦怔住,后头打探的话塞在喉中,所幸那人并不设防,自顾自地往外吐露。
“我爹欠了赌债,要将我抵给债主做妾,"右边人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语调道,“同样是做个物件儿给人玩弄,给口袋里有两个臭钱的地痞玩,不如给有权有势的贵人玩,我早听闻郡守外甥姬鹤轩是个好色之徒,原是要勾搭他的,只是未能叫他瞧上,便被扔给了秋娘。”摘锦转头看她,可只能望见一片漆黑。
“这样更好,那姬鹤轩不过是个纨绔,身上连个闲职都没挂,碰到来挑选的贵人,也一样要点头哈腰,奉承赔笑,比我也好不到哪去。”搞锦抿了抿唇,“你可想过以后?”
“以后?“她嗤笑一声,声中隐有悲戚,“像我这种烂命,哪能有什么以后?我只盼着能早早爬上贵人的床,有了依傍一一”“雇凶捅死我那赌鬼爹!”
周遭酝酿了一堆话要安慰的女郎们顿时都卡了壳,嘴巴张张合合,竟吐不出一个字。
正值此气氛凝重的时刻,擒锦不合时宜地笑一声,赞道:“有骨气!”“等我出去帮、傍上贵人,第一件事就帮你杀了他。”右边人惊愕地抬起头,似是从未想过能听到这样的回应。这样的话她不是第一回说了。
求姬鹤轩时说过,求秋娘时说过,乃至求先前每回同她一起去见贵人的女郎时都说过。
她出身小户,从记事起,就要穿针引线、纺纱织布,还要包揽家中洗衣做饭、刷锅洗碗的活计,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有一副好相貌,等养大些,能换几十两银子的聘礼。甚至于她爹欠下的那笔烂账,若抵出一个她,甚至还能盈余几粒碎银买酒。
她什么都没有,就剩这副好相貌了。
可到了这里,在一众容貌出众的女郎里,这副相貌竟平庸地乏善可陈。贵人们眼界高,要细皮嫩肉,要知书达理,要琴棋书画,要知情识趣,这些她都没有,故而,她理所当然地没被看上。
她竭尽所能地装扮自己,恳求秋娘多匀些露脸的机会,卖唱、卖笑、卖身,都无所谓,说她贪慕权贵、蛇蝎心肠,也无所谓,她几乎已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