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六十二岁、巨款
和乌丸莲耶的这一场会面,藤次晃并没有什么收获。这个老家伙还是活得太久了，即使是藤次晃，也和他差了三十年来的阅历。因此，他就算真的去试探了，也试探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会把自己的底牌过早地暴露出去。
“弗雷。”
黑暗里,那个老人如此喊他。
“我在。”
出于礼貌，藤次晃回应了。乌丸莲耶像个将死之人，至少，他是这样对外表现的一一或许，在他的继承人面前，他也是这样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他的声音毫无中气，说话的过程中又时不时咳嗽，这些不起眼的、本该被忽视的细节，都在告诉别人：
乌丸莲耶要死了。
他活得够久了。
查到这个年迈过头的男人的过去，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父母早亡，继承了母亲留下的这座黄昏别馆，通过古董文玩这些上流社会的奢侈品发家，又在中年时期投资起了医药行业--他的眼光独到，不管是古董，还是药物，最终都给他带来足够大的收益。
几十年的时间，足够他成为日本排名前几、甚至说，日本第一的富豪了。现如今，他九十六七，距离百岁不过两三年，在这个年纪，不管有多贪恋手上的权力，也应该放下了，让他手下的年轻人（如果四五十岁的他们还能称得上是年轻人的话），让乌丸变得更加伟大。
或者说，更加辉煌。
“我真希望，你这样的年轻人能够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乌丸莲耶道，他还在那里以退为进，想要给缺爱的弗雷塑造一个和蔼的祖父的形象，使年轻人放下警惕，成为他手里的一枚棋子，“只不过，我也清楚，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伯若未来的你们有难处了，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为你们提供帮助。”“虽然我不清楚是否会有这一天。”
藤次晃也是极为上道的：“但是您的承诺，我还是斗胆代替千代收下了。”“好孩子。”
乌丸莲耶又笑了起来，黑暗里，藤次晃并没有看见他的笑容。这场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毫无营养可言，从表面上来看，没有出现铃木次郎吉所担心的、他被别人强迫加入这一组织的情况，也没有谈到任何和黑企业有关的事。“我想我该走了。”
藤次晃站起身，道。
“先别走，"乌丸莲耶挽留了，那个老人家抬手，抓住了一边的摇铃，铃铛的声音在这片密闭的空间里响起，“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和你一样好的孩子了，弗雷，让我送你一份礼物吧。”
“不，那太劳烦您了。”
“收下吧，弗雷，"乌丸莲耶的话意味深长，“你会需要它的。”那扇关上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光再次透了进来，却依旧没有落到这个老人身上。十几分钟的、黑暗里的谈话，让藤次晃重见光明时，只觉得恍若隔世而这个老人给的礼物一一
是一张支票。
一亿三千万日元。
这个时代的一亿三千万，相当于后世的多少钱?总之也算是一笔巨款。
普通人得到这么一笔钱，应当感觉受宠若惊，然而他不是，不管是年轻的弗雷还是年迈的藤次晃，钱财只不过是银行卡里一串冰冷的数字--毕竞年轻的弗雷是富家公子，年迈的藤次晃是个孤寡老人，后者，他拿到了钱也无福消受。“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只是一点心意而已，"乌丸莲耶说，那道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像你这样的孩子，离开了你的家，到这里来，没有钱财傍身，日子过得很是辛苦吧……你把这笔钱拿上，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他又是意有所指：“要好好照顾那个孩子啊，弗雷。”一一原来如此。
在看到那张支票时，藤次晃就隐隐有所感觉。乌丸家不管哪个人都擅长装成好人，去哄骗另一方、直到对方心甘情愿地加入自己的阵营后，或者对方失去了加入自己阵营的可能后，才会露出真正的嘴脸。乌丸友忠是如此，乌丸友诚亦是如此一-而他们的行为，都是与他们的家主学来的。
一亿三千万。
是买药钱。
或者说，买命钱。
人世间存在无数多种疑难杂症，有些小病虽然困扰生活、却不致死，有些大病令人毫无觉察、可一旦发作便会让人寿命锐减。藤次晃记得在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到来，而藤次千代在生下那孩子后，生了场重病。游戏世界里的福雷斯特，他的人生轨道与藤次晃在大方向上几乎可以说是别无二致一一
那么。
藤次千代的那场重病是不可避免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那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对“真相"的探索欲忽然再次下降。
这个属于他，也不属于他的故事，藤次晃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作为一个年老者，他见过无数的、人生的难关，那些苦难，以及在苦难的日子里他所感到的情绪只要体验一次就足够了。
【那么。】
【你要离开吗？】
有这样一道年轻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是那个名为白石尚瑞的年轻人一一藤次晃没忘记他，同时，也不可能忘记他。
【走吧。】
藤次晃同样在心里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