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4章
小雪这日,下半日回来,季胥依旧和庄蕙娘一处伴着做针线。“婶别嫌我,家里还没置办剪子,只能厚着脸来与婶一道做针线,好借一借婶家的剪子了。”
木尺是有的,乃是陈大比量着自家那柄,用竹木做来的,打磨的光溜,划了刻度。
手指套的顶针,便是自己折厚了粗布条来缝的,呈圆圈状,套在右中指上。至于剪子,铁物官营,这样的铁具必得县里铁肆方有,一是手里银钱不齐,二是三十里路远,不得空去。
连根针都得上那买去,幸而家里找着一枚旧日田氏用过的,为防丢了不见,季胥特砍了小段的竹管做针衣,专来储存细针的。还编出个竹簸,来来回回的,好放这些针带物件。牛脾山那丛被金氏砍光的毛竹,现又蹿出些细竹来了,做针衣并竹簸的那点是有的。
只见她捧着竹篾编的小簸,上面搁着布匹、竹木尺、顶针、针衣、细线,进院时笑道。
“别说这样的话,咱俩一处做,能说说话是多好的事,你今日该缝被面了罢?“庄蕙娘见她来,笑了道,招手要她来席子这处坐,还帮着一道裁布。依着布肆掌柜的给的尺寸,绵被长八尺半,阔七尺半,裁好两幅布,三向缝合了,留出一向来等套了绵被再锁针线。那垫的,则多裁出半尺长,四向锁了边便成。这做起来倒简快,又缝了决明子枕头、姊妹仨用的手巾、洗屁股用的巾子,先时做秋衣时余出来的布只够各做了一块,一块布擦全身,现下有了多余的布,自是要分开,更卫生些。
还给妹妹俩缝了小小的抱腹,贴身穿的,她自己用的两条月事带,这些小物件颇费工夫,自然不是一日做完的,后头有空慢慢做出来的。眼下只缝好被单枕头家去了,那些碎布头,哪怕指头大小,依旧包好了,悬在梁下,日后能做用处的。
布肆的小郎如约将做好的绵被褥送来了,那会儿正刮北风。小郎裹着一身旧絮衣,鼻头冻的通红,拉着的驴背上挂着一麻布橐,左右开口,一边被,一边褥,鼓鼓囊囊的。
正好陶鬲里的热水烧开了,季胥给人倒了一碗暖和身子。她先后将这又厚又软的被褥抱来,掂了掂,是那个重量,因常买肉菜,手里准头是有的,小郎带了杆称来,现称了给她瞧,果真不差,便抱进东屋,套上新缝的被单。
两个妹妹原在屋后侍弄菜畦,听见响声冲了出来。“二姊,我听见有驴叫!"季珠道。
“可是送被褥的来了?”
“是了!来了来了!”
两人喜的捧手,见手上沾了泥巴,忙忙的去洗个干净,亦步亦趋跟着季胥来瞧。
“这买绵就是不一样,还有大驴给送到家门口。"小郎牵驴掉头时,季凤欢喜道,嘴角咧到眉梢了。
“绵被!绵被!今夜可以睡绵被!”
铺好后,季珠兴奋的拍手。
“可真软和哪,这样软,夜里我都要睡不着了。”季凤沿着床,摸索着边角,翻翻看看,稀罕好一阵。季胥见那北风刮的厉害,送被褥的小郎都穿絮衣了,把西屋梁上的布橐取了下来,只见她抖落开一件莲青夹绵的小复襦,是季珠的身量,“外头天冷了,把冬衣穿上,别冻坏了。”“今日便能穿啦!”
季珠眼神亮亮的,可见是巴巴盼着这一日的。季胥笑道:“天冷了当然要穿的。”
“小珠,脱了外头那件脏的,别弄脏了新衣裳。"季凤忙的道,她们如今穿了两身秋衣,里头是新做的,外头套着是旧年的,做活弄脏了也不心疼。只见一番脱换,季珠穿着新做的襦绔,脚踩双小巧的红绵鞋,扎着小揪儿,脸蛋既是风刮的,也是高兴的,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凤、胥两人也都穿上了新做的复襦绔与绵鞋。那手衣,便到下雪珠再戴,依旧收在布橐里。“阿姊,我们去外头顽一顽!”
季凤低头摸着打量一番,高兴的道。
这身好衣裳穿着,哪能忍住不去外头显一显,才刚盼到了绵被褥来家,又有可以说嘴的了,越发难忍了,几下里魂儿都飞外头了。“去吧,天黑前回来。"季胥笑的将手一挥。她们便拉着手,向陈家去找穗儿了。
路上还碰见在用弹弓打雀儿的王利。
王利险些没认她们出来,张嗓问道:
“哪来一身这么鲜亮的襦衣?”
“哪里有捡不成,自是我阿姊做的,这料子是莲青的鸡鸣布,是豫章来的,当然鲜亮了。”
说起这,季凤满身劲头,脸上无比光彩,
“也就我阿姊舍的拿这么好的料子给我们妹妹做衣裳,夹的还是绵呢。”“绵?我王将军看看,听说绵衣可暖和了。"王利道。“看看成,你的手太脏了,不能摸。"季凤先说好道。陈车儿兄妹正出家门来找她们玩,陈穗儿一见凤、珠二姊妹的衣裳,发出了惊叹:“这衣裳可真好看哪。”
吕媪浇菜归家来,见她们这团小孩,笑道:“哪来的标致小女?”
崔思远远瞅见了,噌的跑进屋,向缝衣的廖氏道:“阿母,我这冬衣索性也穿坏了,还补什么,不如扯一段鸡鸣布的料子来,做身新的,体体面面的。”
“什么鸡鸣鸭叫的,你这衣裳去年才做的,崩了线而已,缝缝还跟新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