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42章
季胥这便挽了袖,向筐里拣出些圆鼓鼓的红芽芋,洗干净了,放进釜中闷煮,待其筷子能戳透时,捞了来将皮子剥去,拿小石臼舂成泥,掺了大薯粉来揉出面团状,再揪出一个个小剂子。
也无需面杖,径直用手捏展开,裹上韭菜鸡蛋的馅料,毛公服丧,一年忌肉酒,因服丧须得不以轻身伤身为前提,一绝肉荤有损身体,丧期向来能吃蛋类作为滋补。
“这是何物?"王典计落了门门防着牛厨夫,方问道。只见季胥将那裹了料的面剂子捏了捏,一个十分均匀,具有三个尖角之物便做妥当了,渐次摆在案上。
“芋饺。"季胥道。
“芋角?怪道称之为角,可不有三个角。"王典计捻须懂了似的晃头道。季胥想想也是,饺如今尚未出现,此时人们将面皮裹馅之物通常称为“馎饦”。
直到东汉,医圣张仲景首创了“月牙馎饦”,也就是“月牙馄饨”,这和后世的饺子极为形似,食用方法也大似,皆是汤中煮之、或膏油煎之。到宋朝,出现了“角子”的叫法,进而才演变为后世的“饺子”。季胥便笑着认同道:“对,芋角。”
沸水中浮起的芋角,被捞至酱汤中,那皮子晶莹,缀着葱花,卖相极好。季胥依旧给王典计盛出一碗,道:“王典计先尝尝?”已是借着拈须咽口水的王典计,如今倒也知分寸,推脱起来,说道:“罢了罢了,夫人急等着,我便端了去,由她亲自尝。”甘家是有皮蛋的,季胥又做了道凉拌皮蛋,并上那已有的素馅蒸饼,便是三豆之食。
至于白夫人是否将其陈于宴饮的案头,季胥便暂时不能得知了。她被阿耐带至后院招待,出来遇上在东厨外守着的牛厨夫,对方冷着脸向她。
季胥只当没瞅见,入了后院,阿耐亲热的捧出果子来给季胥吃,给她煎了杯茶,两人坐在亭子里,还没来得及说上一会话,便听门外一片忙声在唤:“毛公来了!毛公来了!阿耐,快来前堂伺候!”阿耐从盘中捏了块炬粒给她吃,里边还有好几样炸物,要她自己吃果子喝茶,匆匆走开了。
甘家这粗粒是十分舍得加蜜的,比外头卖的甜的多,要是妹妹们来尝了该爱的不行了。
她因不好甜,吃完这一块,喝了一杯茶来压那股子腻,这茶阿耐加了花椒叶去煎,喝着更添香味。
才放下杯,被吱喽喽的轮毂声引的撤过头,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圆圆的小脸,戴着金项圈。
中衣外头套着件绢复襦,下穿带裆的绣花绵绔,坐在木轮椅上,左腿处宽大的布绔里,是空荡的。
她虽坐的矮,却要睨着眼,冷冷向季胥道:“便是你给那什么毛公还是龟公的人做了吃食?”季胥道:“是我,我叫季胥。”
小女冷道:“没问你姓甚名谁。”
“我可是这府上,仅次于我阿母阿翁,最尊贵的甘王女。我警告你,日后再不许来我家,做什么吃食给毛公还是龟公!”甘王女攥拳喝道。
季胥便问道:“你不想去书舍读蒙学?”
“谁说的!我甘王女天不怕地不怕。"甘王女愈发捏紧拳头。季胥点点头,“嗯,你害怕去书舍。”
这下甘王女彻底涨红一张小脸,恼怒的将腿上尚未吃的梨儿砸过来。季胥接个正着,“谢了。”
甘王女愈发气道:“那个毛公,挑剔至极,你做的吃食,别妄想他能瞧的上!等着他作赋贬低你罢!”
“不打紧,若是此人当真作赋贬我,那说明他既无气量,又不懂品鉴。“各人口味大有不同,这是难免的,这会子季胥故意这般刀枪不入道。甘王女噎声好半响,定论道:“你这人,脸皮真厚。”“王女脸皮可是薄的。"季胥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瞧的是她羞红的面庞。午错时分,后院这里理论着。
前堂,白夫人已将毛公恭送至门外,另赠上两笥皮蛋,说道:“此乃席上所食,还望毛公收下薄礼,以聊表我夫妇之敬意。”那毛公收了礼,留下句:“书师先生那,我自会理论一番。”便吟着一首新作的词赋,乘牛车扬长而去了。“色如皎月,软美如绵,气勃郁以缦回,香飞散而远偏。行人失诞于下风,僮仆空嚼而斜时5……
这便是毛公所作的《角赋》!称赞那芋角的!”阿耐从前堂归来,磕磕巴巴学念了一遍,神采欢喜道。毛公愿在书师先生那理论说情,说明王女入经舍有望,于甘家可是大喜事。阿耐急扳着季胥去前堂见白夫人,“快走,夫人备了礼要谢你呢。”一旁的甘王女闻言,反倒垂丧了面色,季胥调回头来,同她说道:“其实有时候脸皮厚点没什么不好的,谢谢你的梨。”阿耐笑的感慨道:“瞧瞧我们王女都高兴坏了,快将王女推回房中去,脸都晒红了。”
一通吩咐,便拉着季胥去了前堂,一路都在绘声绘色学那毛公吃着菜馔的模样,
“三豆菜,一点都没剩呢,连那芋角的汤,都喝了好些!”来至前堂,白夫人正吩咐人从库房拿来两匹鸡鸣布,这布料正是时新的,要县里布肆排队方能买着,且是限量的,也就甘家有门路能买着这么多,她道:“莲青的这匹,给胥女,女娘家适合这鲜亮的色彩;鼠灰的那匹,便给王典计,这日也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