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长跪问故妻(1)
孟悬黎在看书,听到外面的声音,手顿了一下。扶摇立在一旁,对着孟悬黎急慌眨眼,似乎在寻问是否要开门。
孟悬黎以手支颐,盯着书上的“恩深似海恩无底,义重如山义更高”,面无表情。[1]
“阿黎。”
回京后,她第一次见他,他就是这样称呼她的。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这样喊她,或喜或悲,或怒或哀,但这一声,他的声音极轻,轻得像毫无生息的水。半响,陆观阙未闻人声,犹豫又紧张的手推开了门。他缓步来到外间,见孟悬黎盯着书页,神情专注,仿佛屏障了一切。小丫鬟扶摇很有眼色,向两人行礼后,便关门退下了。陆观阙坐在罗汉榻另一侧,手臂搭在引枕上,指尖不由颤抖。孟悬黎没有抬眼,翻开正看的这一页,随意问道:“有事?”“以后不要偷偷吃避子药了,对你身体不好。"他知道余太医没对他说实话,也知道孟悬黎有意瞒他。
孟悬黎微怔一瞬,盯着书上的字,毫无愧疚:“你怎么知道?”“燕京玉河边,我看到了你的袖口。"陆观阙语气低缓,平视着面前的女子。孟悬黎始终没有抬眼看他,两个耳坠却像她的眼睛,闪闪烁烁,在无声审判着他。
“我知道你不想怀孩子,也知道我曾经伤害过你,但今日之后,你若不愿,我定不会强求于你。”
“只求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他想好好爱她,想好好弥补她,即使她不爱他,他也要她高兴一些,平安一些,不要再像这样若无其事,冷淡无波了。“我明白,我之前做的那些事,让你窒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我想全力对你好,最起码,让你不再害怕。”
须臾,陆观阙起身,单膝跪在她身前,仰视着她的侧脸,发现她依旧在看书,眼神平静,呼吸沉缓,就连一寸余光也不肯分给他。“阿黎,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伸手,抓住她裙裾一角。从前相处的时候,和她亲吻牵手搂抱,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现在,他唯一能握住的,却只有这一寸裙角,甚至,这寸裙角也被她登时拉了回去。
孟悬黎不语,如果他没说这番话,她也许把他当空气,可如今说了,她把他当披着仙袍的恶兽,说不定下一刻,他就要恢复本性。“不好。”
她看到书上的“不会风流莫妄谈,单单情字费人参。若将情字能参透,唤作风流也不惭”,忽而想起陆观阙曾和她讲过这个故事。杜十娘错认李公子,明珠美玉投于盲人,以致恩变为仇,就像他们之间,万种恩情,化作流·.…[2]」
孟悬黎将书合上,似是感慨:“十娘这般真挚之情,李甲终究是辜负。就像我从前,不被你相信,不被你珍惜,如今,你又何必这般委曲求全呢?”千古男子无非就是这般,在手心,在身旁时,有恃无恐,毫不在意。等失去,等离开时,偏又巴巴凑上来,说什么恩,说什么情,不过都是流水罢了。伤害就是伤害,任何欢乐都不能粉饰曾经的伤害。它们之间,不是反之亦然。
“我不觉得委屈,我只想…在我活着的时候,让你高兴一些,平安一些。”陆观阙看她偏过脸,看向窗子,是在回避。他心里一直紧张,小心询问:“可以吗?”孟悬黎隔窗远望,发现天色渐渐暗淡,月亮悬在天上,片刻之后,它躲在黑色云层中,庭院出现滴滴答答的声音。
她猜,月亮应该哭了。
“其实,你不在我眼前,我就很开心了。“她收回目光,将视线放低,对上他湿润的眼睛。
无论是他想象中的她,还是真实的她,陆观阙没有见过孟悬黎这样的表情。这种充斥着棱角和近乎神性的凝视,足以啄伤他的命门。[3]两人一跪一坐,一低一高,孟悬黎看久了,有些眩晕,她向靠背靠去,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卷帘上。
其实她没必要和他说这么多,只需保持平常的对话即可,可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海潮过后,留在沙滩上的小石子,一不留神,就珞住了她的脚心。“那………那我日后尽量不让你看到我,阿黎,让我重新爱你,好不好?”不好。
一点都不好。
孟悬黎从记忆里找到关于爱的话,他曾对她说“我心悦你",那时的她,对他说”我不会离开你”,但现在,他能说出同样的话,她却不能再回应。窗外在下冷雨,雷声突至,孟悬黎不由微颤了一下,旋即稳定心神。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神情期盼,线条冷隽,像一幅白描画,几乎没有色彩的烘托。
她心生异念,将左脚放在他的肩膀上,顿了顿,用尽全力踢了一下:“滚开。"语气近乎冷漠。
孟悬黎收回腿,汲拉着鞋,步至门后,喊了声扶摇。扶摇应声,提着木桶进来。她绕过屏风,走向内室,开始泡脚。陆观阙跌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模糊。尽管孟悬黎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陆观阙也不想滚开。依循过往的对话,陆观阙明确知道,孟悬黎态度没有改变,是很正常的。换句话说,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有机会爱她,照顾她,全力弥补她,即使她不愿意见到他。
模糊视野中的孟悬黎似乎躺在了床上,陆观阙拂去灰烬,立起身子,离开了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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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