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负你千行泪(1)
孟悬黎昏迷了许久,倏然睁眼,眼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她心中大惊,下意识摸索身上。男装还在,束胸的布条也在,贴身的银票和细软都没有被搜走。
她稍微松了口气,这绑匪不为财,是为何?孟悬黎竭力从麻袋里钻出来,隐约看到对面也蜷缩着一个人影。她屏住呼吸,小心挪过脚,压低声音:“方才是你喊我的?你是谁?”人影动了一下,似乎也是刚醒,他带着同样的惊疑,悄声道:“我……我叫邬明,我进来时,瞧见你没了知觉,所以喊了你几声。”“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
“嗯。“孟悬黎低声应道,果然不只她一个人,“这些人是什么人?要带我们去哪里?”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绝望:“我听他们零星交谈……这些人怕是专做脏生意的人。”
“他们常在东都附近寻觅样貌好的年轻男子,用各种手段掳走,然后再运往益州那边,专供……专供那些好男风的富贵人家享乐。"<1孟悬黎浑身血液逆流。
益州?南风?娈童?
她胃里翻江倒海,神思天旋地转。她自以为躲过了陆观阙的追捕,却没想到这身男装,居然招来如此灾祸。
这简直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若她暴露女子身份,他们会不会放过自己?孟悬黎思索了一瞬,轻微摇首。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难道就会放过她?恐怕只会引来更可怕的觊觎,到那时,下场比被当作娈童送到益州更可怕。不能暴露。
绝对不能。
孟悬黎强压惊恐,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下来:“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顺着邬明的话,开始编造来历:“我叫李宣,许州人,本是要去燕京寻亲的,谁知亲人没找到,刚买了点干粮,就被人套上了麻袋……“邬大哥,你又是怎……?“她清了清嗓子,是少年郎的语气。邬明叹了口气,苦涩道:“我也差不多,我是来东都寻我朋友的,盘缠用尽,正想回钱塘,就被他们套了麻袋。”
“这下可好,人没寻到,倒把自己搭进去了。”两人在黑暗中低声交谈,同病相怜的恐惧,立刻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孟悬黎仔细听着邬明的声音,似乎并无作假,心下稍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孟悬黎压低声线,语气坚定,“必须想办法逃出去。”“逃?怎么逃?他们两个人,人高马大的,咱们俩也打不过他们。"邬明的声音带着迟疑。
“总有机会的。”
孟悬黎脑子飞速急转:“他们总要停下来休息、吃饭、换马。下一个驿站,或者落脚点,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邬明似乎被她的声音感染,沉默片刻,也咬牙道:“好!李…李兄弟说得对,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嗯!"孟悬黎重重点头。
两人微微颤抖,在这一刻,似乎达成了逃命的同盟。#
陆观阙和何如珩一路疾驰,终于在官道旁的简陋驿站追上了谢明檀的车队。马蹄声如惊雷乍现,打破了驿站的沉寂。
谢明檀刚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马车,正要在棚下稍作歇息,就被这阵势吓到了。
她看着怒气冲冲的陆观阙,以及焦急无奈的何如珩,愕然道:“阿珩?国公爷?″
“你们不是在宫中主持时疫之事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何如珩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阻拦,陆观阙已然翻身下马,动作因怒气而略显踉跄。
他大步流星,直接拔出腰间佩剑,抵在了谢明檀的脖颈上。雨水顺着剑身滑落,寒意刺骨。
“孟悬黎呢?把她交出来!"陆观阙额角青筋凸起,厉声道。谢明檀被这突如其来的剑锋吓得脸色僵白,旋即涌上一股荒谬感。她强自镇定,冷笑道:“陆观阙,你持剑威胁朝廷命妇,还擅离宫禁职守,陛下若是知晓,你可知是何罪过?”
谢明檀目光扫过何如珩:“还有你,你怎么不拦着他?”何如珩又急又愧,厉声劝道:“陆观阙,你把剑放下!你听明檀好好说。”“好好说?"陆观阙手腕微抖,狠声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人在哪?”谢明檀看他这癫狂模样,心知无没法善了了。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道:“对,没错。是我帮悬黎阿姐离开的,可你仔细想想,她难道不是你逼走的么?”
谢明檀无视颈间的剑锋,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陆观阙:“这是她留给你的,你若看完还要杀我,悉听尊便。”陆观阙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封信,手因极力克制而剧烈颤抖。他猛地收回剑,一把夺过信笺,急忙展开。雨水迅速打湿了信纸,墨迹有些晕开,但那清秀的字迹,他认得出。“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得很远了。不必再寻我,你我之间,恩怨纠缠,早已算不清。孟岫玉之事,你心知肚明,苏鹤之死,我心怀愧疚。至于后来,你视我如笼中鸟,将我囚禁折辱……桩桩件件,我都不会原谅你。”“若你尚存一丝良心,对我还有一丝愧疚,那么,你唯一能做的,也是我最期盼你做的,便是彻底放过我。”
“天高海阔,山水万重,但愿此生,永不相见。"<1陆观阙脸色惨白,喉间涌上一股腥甜,高大的身躯剧烈晃了一下。此生……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