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排起长龙。天上乌云压城,地上亦是云屯雨集,许多人家穿着蓑笠,人影幢幢,人心惶惶。
婢女下马车,跑去想同衙役通融两句,让她们先走。可不一会儿,婢女就回来了,有些恼火:“遇到了县令大人,他骂我,叫我好好排队。”
其实,婢女下去前,汪净荷就不太同意,实在人太多了,人人都想先走,就坏了规矩,只能慢慢来。
她反而宽慰婢女:“罢了,等父亲安排。”这一等,就等了很久,久到汪净荷都睡了一下,终于,秦家的马车出了城门,可以疾驰了。
偏是这时,马车停住,车夫在外面骂了一句粗话。婢女:“又怎么了?”
车夫下车,当即判断:“车轮陷入地里了!”出了阳河县城门,前面的官道还有点石板,后面都是泥路,雨又下得这么厉害,地都泡软了,车轮自然陷了进去。
汪净荷和婢女下车,她们披着雨笠,等那车夫推车。骤然一道惊雷,炸出震天响动。
汪净荷二人都被吓一跳,下一刻,向来温顺的马匹受了大惊,竟踏着马蹄,骤然拔出车轮,就跑进雨里!
汪净荷和婢女手足无措,婢女朝雨中大声喊了几句,可马早就拉着马车,跑没了影子。
车夫追了几步,满头大汗,回来了,只好说:“秦娘子,马受惊了,这情况也根本找不来,你们快去找汪县令吧!"<1说罢,车夫也随着民众离开,避难去。
汪净荷有心随众人一道,只因月事小腹坠疼,恐怕走不快,婢女知情,搀扶着她:“夫人,咱们去找老爷吧!”
也是这时,眼前马蹄声,汪净荷方发现是秦家的马,她喊了声:“浩然!”马上,听到喊声,秦聪勒住马匹。
他引马回来,见是妻子,也是惊讶疑惑:“你怎么在这?”他身前护着的孩子秦琳,大喜:“娘亲!”骤地,汪净荷眼角湿润。
她仿佛在海上终于抓到一块浮木,在这样嘈杂纷乱的环境里,能遇到丈夫孩子,她极为幸运。
只是,秦聪也只有一匹马。
他带一个秦琳刚刚好,再带上汪净荷,就不够了。汪净荷也一眼看破情况,她心内一痛,却笑了下,说:“我正要去找父亲。”
秦聪:“那我送你过去。”
汪净荷:“好。”
隔了这么久,汪县令不在城楼了,他在县城外面五里地的一处高地。高地上,临时搭了一个营帐,当"县衙"用,帐子因是县里贮藏的老东西,一股霉味,还漏水,滴滴答答。
不过,这里也是个难得的休整地,一打眼,百来人都在这歇息。汪净荷等了很久,天际微微擦亮时候,雨水渐渐停了,汪县令风尘仆仆归来。
他发现她在,便是皱眉:“你怎么在这?”汪县令今晚喊得太多,伤到嗓子,声音都哑了一半。汪净荷:"爹,浩然把我送过来的。”
正这时,一个衙役道:“大人,堤防要撑不住了!”汪县令:“船准备好了没?”
衙役:“好了!”
汪县令又走了。
汪净荷又只能静静等待。
她有些累,闭目养神,不过一会儿,外头嘈杂,众人哗然,婢女忙出去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水,水过来了!”
汪净荷心中一颤,她也去看,天际擦出一道蟹壳青的光,远处,地面也倒映出一样的天光一一
不,那不是地面,是水面。
雨停了,但阳河也彻底决堤了。
尚未撤走的人群,爆出恐惧的大叫,虽然水淹到高地,还有点时间,可谁人不惊恐,纷纷争着往更高处走。
婢女抓着汪净荷,两人跑向高处,婢女脚下一滑,滚了下去,掉到了水里。汪净荷大惊:“小茵!”
万幸这时候,一条窄窄的小船,随着涨起的大水划到这,有衙役在捞摔到水里的民众,那婢女也被捞起来。
只是,那条船很快满了,衙役先把人们送走。汪净荷见婢女获救,刚松口气,汪县令也带来几条船,一一接走落单的县民。
众人大喜,无不潸然:“青天大老爷!”
汪净荷挤在人群里,叫他:“爹!”
可是很快,那些船满了人,渐渐离“岸”,汪县令回头,对她说:“你再等等!"<1
汪净荷愣神,说:好。”
汪县令一趟趟地接送着人,每条小船载满了生的希望,可是,每一趟,都没有她的位置。
直到剩下三十人,十二人,五人……
汪净荷还没走。
天际蒙蒙亮,四周被一片深蓝笼罩,就是这处高地,水位竞也到了小腿。剩下的五人里,除了她,还有四人,因为他们水性极好,自愿把位置让给别人,所以留下的。
他们看着汪净荷,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汪净荷从他们眼里,看到了一种怜悯。
她浑身一软,勉力撑着膝盖。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因病去世时,她趴在床边痛哭,父亲在做什么?哦,那时候他是穷乡僻壤的县令,正在和百姓插秧、灌溉。简单的葬礼后,父亲说:“小荷,你要像你娘一样,她熬了一生,都在帮我,她是个好女人。"<4
汪净荷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