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了云芹送金簪,之所以不在家做润笔活,除了这笔钱不过明账,还有个缘故,近来雨多,怕纸张带来带去,淋坏了。想着云芹看到金子后,发亮的眸子,他"下笔如有神”。不多时,姚益看他写得差不多了,道:“拾玦啊,从前也没看你这么积极挣钱。”
陆挚轻叹:“当时我不懂。”
他以为自己会孑然一身,直到入朝为官,才会考虑婚姻嫁娶。于是,他做着"穷秀才",赚着够数的钱,把全副身心,放到科举上,甚至在“娶了”云芹后,他以为,会一如往常。陆挚自省,早知今日,就该早些攒钱。
姚益挽袖替他斟茶,道:“有一事,不好瞒着你。你替那林伍写了拜帖,那老大人着实见了林伍。”
陆挚:“这倒是好的。”
姚益道:“你知那老大人是谁?原是国子监祭酒大人,保兴五年致仕,他读过你的文章,认出你的字,托林伍带话来。”陆挚笔端悬停,问:“什么话?”
姚益:“那话是:十年又有正科,怕秀才耽误,想这年就助你到盛京。”资助读书人的"生意”,不止姚益在做,那些大人物,但凡有点身家,都不吝于出资。
尤其是陆挚这样,因时运不济,从举人老爷回到秀才,又因丁忧错过恩科的。
这位致仕的大人十分阔绰,一开口,就是三百两。姚益最早“资助"陆挚,不乐意有人中途截道,可他秉持君子之交,不想瞒着陆挚。
陆挚将笔搁在山形水晶笔架上,道:“你回他:我承好友许多好处,担待不了其余恩情。”
姚益自是知道陆挚品性,笑道:“那我就这么回了。”经这么一提醒,陆挚心里盘算,九年,他就得进京。<3从前,何大舅和韩保正以为他去淮州州府考乡试,实则不然。按父亲陆泛的籍贯,他得到盛京县城参与乡试,虽然京畿才人多,考试更难,他却是不畏难。
再者,他不想带着母亲和云芹奔波几回,直接去盛京,则是好事。既聊到科举,他和姚益,便说起几月前的殿试。没有意外,同窗段砚中了一甲第二名榜眼。<1正说着,何家的邓大披着蓑衣来了,他跑腿带句话:“老太太让陆大爷回去,亲家云家来人了。”
上午,云芹把衣绳挪到屋檐下,绳子挂着一些衣服手帕,因这几日雨大,她摸不出是不干。
她把衣服贴在脸上,这才肯定:不干。
这样下去一条绳子,不够用了。
正想着,胡阿婆来东北院报信:“云芹啊,你娘和你弟弟来咯!还带来了鱼!”
云芹一愣:“鱼?”
鱼在阳溪村,可是稀罕玩意,她打了一把竹骨伞,提着裙子来到正堂。门外倚着两副蓑笠,正是云家的。
进了屋内,文木花和云谷在吃热茶,云芹扬眉一笑:“娘,谷子,你们怎么来了?"<1
何老太也在,笑说:“可不是么,这么大的雨,都是在家躲懒才是,竞就为了送鱼。”
文木花笑嘻嘻道:“哎呀,夏天还好,不怕着凉。”何老太:“就是阿挚会友去了。”
文木花:“不碍事,不碍事。”
又问鱼怎么来的,云谷说:“村里秦家庄子的河上,好多鱼跑出来,大家都去摸鱼了!”
今天,村里人没别的事,就是捋起袖子裤脚,去浑水里捕鱼,也不管庄头怎么骂,有鱼就捞,一扫郁气。
云芹:“原来是这样。”
又坐了会儿,文木花说要看云芹如今的卧房,何老太怕耳朵被吵,便说去吧。
到了东北院,云谷在外头守着,他仰着脑袋,张大嘴巴接雨水玩。<3文木花关上门,和云芹说:“王婆来家里,说有衙役来问状纸谁写的。”“她没交代出你半句,只说是个过路的秀才。你要是遇到有人问,就装作不知情,知道了吗?”
云芹道:“我知道。”
那些衙役们只查男人,是万想不到,状纸出自女人之手。1而且,云芹这边,陆挚就不用多说了,何老太也不糊涂,不至于宣扬出去。文木花还算放心,又想起这事,说:“秦刘林这些人家,真是心黑。”原来,汪县令之前判了五户人家,一人赔王家十两,足足五十两。1但他们五家做惯了人上人,故意不给,以此羞辱王家,如今事情闹大了,他们这才肯给钱。<2
这场人命官司,也要落幕了。
文木花:“王家也累了,唉,逝者已逝,有钱总比没有好。”正说着,只听云谷一声响亮的:“姐夫!”母女二人悄悄话完了,开门一看,是陆挚回来了。他脱下蓑笠,鬓发有些湿润,眉眼俊美而温和,身姿挺拔,长身玉立,往屋檐下一站,这院子都多了许多文气。
陆挚朝云芹一笑,又对文木花作揖。
文木花说不出的满意,笑说:“既然和友人有约,没必要这么折腾,来来回回的。”
陆挚:“岳母来,小婿自得回家。”
文木花笑得合不拢嘴。
才说了几句,她眼角余光,瞥见晾衣绳上好几条巾帕,一数有四条,便问:“怎么洗了那么多?"<1
她是唠叨云芹,陆挚却说:“下次留心。”文木花又说:“这下雨天气,又不干。”
陆挚谦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