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方如沁的诘问,陈风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不慌不忙地端起丫鬟奉上的香茗,轻轻吹开浮沫,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
“嗯,雨前龙井,好茶。”
陈风赞了一声,才将茶盏放下,抬眼看向面色紧绷的方如沁,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方小姐稍安勿躁,我且问你一个问题。”
他用平缓的语气问道。
“即便我今日不传他剑法,以令弟那般跳脱执着的性子,他日后,就不会自己想方设法去寻访所谓的仙缘吗?”
顿了顿,他看着方如沁微微蹙起的眉头,继续道,“有句话说得很好,堵,不如疏。”
方如沁秀眉紧蹙。
这一点,她无法否认。
兰生的性子她最清楚,一旦认准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些年,为了让他断了修仙的念头,她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想了多少办法,可兰生依旧贼心不死。陈风见方如沁神色松动,便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来。
“我传他的那套剑法,看似是引他入门,实则,也是一道考验。”
他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那套剑法,极为枯燥乏味,一招一式都需全神贯注。”
“若想要见到成效,一日之内,至少需要心无旁骛、毫不懈怠地完整演练十遍。”
“方小姐可知,十遍下来,需要多久?”
陈风看向方如沁,略微停顿后,说道,“少说,也要三个时辰。”
“他若是能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寒暑不辍,风雨无阻,则证明其心志确实坚韧无比。”
“于修行一途,或许真有那么几分缘法。”
“到了那时,方小姐若是再强行拦阻,反而不美。”
“可他若是三分钟热度,吃不了这份苦,练上那么几日,便叫苦不迭,自行放弃了……”
陈风说到这里,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
“那岂不是正好合了小姐你的心意?”
“从此以后,也可让他彻底绝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念想,安安心心地在家中读书经商,继承家业。”“如此一来,岂不两全其美?”
一番话,如拨云见日,瞬间点醒了方如沁。
她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就明白了陈风这番布置的良苦用心。
这哪里是传授仙法,这分明就是一个阳谋!
一个让方兰生自己去体验修行的枯燥与艰辛,从而知难而退的万全之策。
想通了这一层,方如沁脸上那紧绷的线条瞬间缓和了下来。
她看向陈风的目光,也从最初的质问和不悦,转为了深深地感激与赞赏。
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对着陈风郑重地躬身一礼。
“原来如此………”
方如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愧疚,“是如沁心思狭隘,错怪少侠了。”
“少侠思虑周全,用心良苦,如沁在此,谢过少侠。”
陈风见状,洒脱地摆了摆手,并未起身受她这一礼。
“方小姐客气了。”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笑着站起身来。
“若是真想谢我,日后多为我备些好酒便是。”
说着,陈风晃了晃腰间的酒葫芦,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随后便笑着告辞离去。
方如沁直起身,静静地看着他那悠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这位看似散漫不羁、嗜酒如命的天墉城弟子,实则心思细腻通透,行事滴水不漏。
其心智与手段,远非常人可比。
欧阳少恭的“丧事”,在方如沁的亲自主持下,办得颇为体面风光。
白幡飘扬,梵音阵阵,整整持续了七日。
最后,方如沁将欧阳少恭生前常用的一些衣物、书籍,一并放入了棺椁之中。
于琴川城外的青松岗,立下了一座衣冠冢,将他风光下葬。
整个琴川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前来吊唁,给足了方家面子。
然而,丧事过后,一场风波,却在琴川的街头巷尾,不可避免地悄然掀起。
茶楼酒肆,市井街坊,到处都有人在私下里议论。
议论的中心,自然是方家的二小姐,方如沁。
不少人都在说,方家二小姐对那个早已败落的欧阳家少爷,当真是情深义重。
甚至不惜以未嫁之身,亲自为他迎来送往,操持丧仪。
这份情谊,实在是“倒贴”得有些过了。
更有甚者,言语颇为难听,将此事编排得不堪入耳。
这些闲言碎语,如风一般,传到了方兰生的耳中。
他本就因为二姐的固执而心有不满。
如今听到外面这般污言秽语,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当场就在茶楼里跟人吵了一架。
随后,更是怒气冲冲地跑回方家,一脚踹开了方如沁的书房门。
“二姐!”
方兰生双目通红,“你听听外面那些人,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们说你……说你……”
他气得嘴唇发抖,那些污秽的词语,他根本说不出口。
“欧阳少恭人都没了,你还这样为他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