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管夫人信不信,世子出征前……曾对属下说过,若他…战死沙场,便让属下放夫人走,世子说……会把夫人想要的自由,还给夫人。应池的脚步顿了一顿,背对着乐觉的身影有瞬间的僵硬。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未发,径直离开了房间。门口的小婢女轻轻带上了门,又重新落了锁,房内又重新恢复了寂静。乐觉清楚地知道自己,他不会选择让世子有危险的那条路,他一定会告知太子殿下这一件更为重要之事。
而无论走哪条路,乐觉更知道,他今后再也没有侍卫世子的那一日了。门外阳光刺眼,应池微微眯起了眼,心中五味杂陈。那个人,即使在设想自己死亡时,依旧不忘安排她的去处……是最后的仁慈,还是至死方休的掌控?
冤孽。
她分不清,也不愿再去分清。
不过应池自认为还算了解祁深,那个偏执狂,那个占有欲疯子她猜乐觉肯定少说了一句,比如,若她跑了,倘若他活着,他一定会在有生之年再次找到她之类的大话。
总归她要走了,今后一切都是光明的,和长安城的一切人和事,也再无任何瓜葛。
马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土路,直到爬得气喘吁吁,应池和一行人才终于抵达了这座位于山腰的净业寺。
青松掩映,梵音袅袅,确是一处清修净土,她依礼在佛前敬香、祈福。仪式方毕,便有一名小和尚上前,合十行礼:“女施主,敝寺住持慧寂禅师有请。”
应池认得这人,是那日所见的了尘和清衍中的一个,她应后随着小和尚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禅房。
慧寂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应池身上,仿佛已等待多时。应池敛衽行礼,于对面的蒲团跪坐而下,率先开口:“大师唤我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慧寂并未直接回答问话,他苍老的手指缓缓拨动念珠,声音平和:“指教不敢,只是老衲远远见施主步履虽稳,眉间却锁千山,目光虽静,眼底却藏瀚海,似心有千千结般,如何得自在?”
“大师说笑了,人世浮沉,谁又能真正自在?不过是尽力而为,随心所为罢了。”
“随心所为,亦需知心之所向。"慧寂目光深邃,“施主可知,万法皆空,然因果不空。今日之困局,或许是昨日之抉择,而明日之坦途,亦离不开当下之念想,若执着于某一人某一事的方寸之念,此后便如便如井蛙观天,不见苍穹浩瀚。”
应池听出他话中有话,似在劝她不要执着于杂念,又似在暗示她眼界应更开阔,她并未觉得自己有这两项的困扰,微微蹙眉不解:“大师是劝我看开?“非是劝你看开,而是愿你看清。"慧寂微微前倾,声音更沉,“缘起时,如朝露映霞,璀璨夺目,缘灭时,如秋叶离枝,无声无息。”应池无心听他在这说一些玄妙又无营养的话,只觉好笑:“如此说来,我该如何才好?”
慧寂凝视着她,言语变得愈发玄奥:“凤非梧桐不栖,人非天命不归,施主非常人,必不会自困于凡鸟之笼,并不须老衲的话加以干涉。”很废话,应池听得略有些不耐。
慧寂却语速放缓了,那字字仿重若千钧:“老衲观施主命格,隐有紫气东来之象,虽前路多艰,迷雾重重,然他日…或有机缘,临九天之上,掌千秋之序,亦未可知。”
应池猛一抬头,不由瞪了眼睛。当日她巧妙点拨那九皇子的话,如今像巧妙的回旋镖一样,类似的话竞被用来点拨她?她是有理有据,面前的老和尚却很像是无稽之谈。应池定了定神,不再同他讨论那些玄之又玄话里藏话之事,而是换了个方向。
她…确有别的困扰:“大师,若有人…始终无法接受至亲已然离世,沉溺痛苦,又当如何?”
“阿弥陀佛,执着于相,便生无边痛苦,逝者已登极乐,或入轮回,生者当惜眼前缘法,随缘而行,放下心中执念,方得真正自在。”这些话并不触动应池,想来再问下去也是这些,她便欲起身要离。慧寂闭上浑浊的双眼:“离去之人,想必亦不愿见在世者因他而形销骨立,魂困愁城。"1
这句话却如重锤,重重锤在应池心间,她的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她不再多问,起身对着慧寂深深一拜:“多谢大师点拨。”慧寂安然受礼,目光依旧澄澈而深远,像是知道她所为一样。“施主保重,前路漫漫,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