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投来的眼神,下一瞬,两人便视线相接。
在一旁的侍者都忍不住脸红了。
赵庚看着她面颊飞粉,又飞快扭过头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笑不语。
逛了大半晌午,她自己的、送给朋友的东西都买好了,隋蓬仙颇有些心满意足。
“前面有家茶楼,要不要坐着歇一会儿?”赵庚看她始终容光焕发的娇妩脸庞,提议。隋蓬仙随意地点了点头。
按着她的吩咐一直等在马车上的红椿见状连忙跟了过去。隋蓬仙心情好,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朵绢花别在红椿髻边,笑盈盈道:“红椿姐姐真好看。”
红椿哎呀一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朵绢花,用米珠密密堆成的花蕊触手微凉,她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好的东西给了婢,多浪费。”隋蓬仙哼了哼,挽上她臂膀:“我送出去的东西还能收回来?好好戴着,不许丢了。”
香馥馥的柔软身体这么靠过来,红椿险些脚软到原地跌一跤。赵庚未发一言。
红椿起了促狭心思,余光瞥见男人沉静的脸,在隋蓬仙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她立刻恼了,使劲儿搂着红椿的胳膊不肯放。“你管他做什……”
红椿听着她娇里娇气的嘟哝声,暗暗偷笑。赵庚始终守礼地和她们保持着一定距离,鹰隼似的深目习惯性地环顾,因此当前面传来一道轰然响声时,他下意识上前把隋蓬仙护到自己身后。隋蓬仙被那道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缓过神后探头去看,手指不自觉攀上赵庚的肩,察觉到指腹下的触感十分结实有力,她还无意识地捏了捏。赵庚浑身一僵。
一个老妇人摔倒在地,一把铜钱还有她的扁担、装着菜的竹篓一起被扔了出来,刚刚才会发出那么大的动静。
红椿得了隋蓬仙的眼神示意,连忙上前想扶起她:“老人家,您没事儿吧?”
老妇人头发花白了一大半,麦黄色的脸庞上遍布着愁苦的褶皱,看着散落一地的铜钱和竹篓里被摔烂的菜,忍不住嚎啕。“这个世道还让我们怎么活啊!没天理了,真的没天理了!”她情绪激动之下,手不住地捶打着地面,很快就有一滩血色烟出。渐渐有些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
红椿实在扶不起她,正为难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托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老妇人慢慢站了起来。
红椿下意识地按着他的示意接过老妇人,让她靠着自己勉强站立。赵庚动作很快,低着头替老妇人把那些铜钱和摔烂的蔬菜都捡了起来。蔬菜还好,放在竹篓里就是。但这些铜钱……“用这个吧。”
朱红色的丝绦随风飘荡,带着淡淡的香气。赵庚顺着那只手望去,看见隋蓬仙有些别扭的脸,还有她垂在肩后的发。他嗯了一声,拿过丝绦,粗砺的指腹恰似无意地划过她的掌心。有些痒。
隋蓬仙猛地收回手,想瞪赵庚两眼,但见他低头在忙,目光百无聊赖地转向别处,看到有人用鞋子踩住滚落得稍远一些的铜钱,正一步一步挪到身后,眼看着是要贪那老妇人的东西,她眉头一竖,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抬起你的臭脚。”
蔡三是附近有名的小混混,刚刚凑过来也是见这儿围着看热闹的人多,说不定能顺手牵羊摸些钱走,再不济,摸一把大姑娘小媳妇儿,左右都是赚。这会儿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郎冷眼盯着,蔡三迅速从美色中醒过神来,高声骂道:“臭娘们儿说什么呢!老子我就站在那儿不挪窝,嘿,你能拿我怎么着?”
说着,他左右摆了摆脚,隋蓬仙甚至能听到铜钱磨过石板发出的声音。“我来。”
赵庚三下五除二地将那些散落的铜钱串好,走到隋蓬仙身旁,蔡三一看来了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有些怵,但听着周围的窃笑声,又觉得丢脸,梗着脖子站在原地。
赵庚没和他废话,微微弯下腰,那只曾经拉开过十石之弓的手捏住蔡三的小腿,轻轻一使力,蔡三立刻脸冒白汗,惨叫着从他手里抢回腿,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
人群也跟着隔远了些,百姓们一脸嫌弃地捂着鼻子:“遇上硬茬了吧。”赵庚看着那枚铜钱,它已经碎成了两半。
胥朝律法规定,时之用钱,厚薄大小,皆依官样。这些铜钱明显轻得过分了。
是有人故意磨薄了铜钱,取其铜而另作他用?赵庚面色肃然,掏出一个银角子递给旁边探头探脑的年轻小伙:“劳烦你,去请大理寺的人过来。”
蔡三原本还在捂着小腿哀哀呼痛,低着头眼睛乱转,寻思着能不能反讹他一笔医药费,冷不丁听到赵庚要请官府的人过来,惊得瞪大眼:“就一枚铜钱!我还没拿走呢,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围观的老百姓里也不乏有这样的声音。
赵庚没有解释,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他不能贸然说出自己的猜测,惹得民心动荡。
赵庚能忍,隋蓬仙却不想看着他站在那儿任人指点。一缕香风不讲道理地落在他身畔。
赵庚垂眼,看见她因为生气而越发水亮的荔枝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