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腿一软,“噗通”瘫在门阶上,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那些举着火把的缇骑越来越近,嘴里喃喃:“完了……跑不掉了……爹怎么什么都招了……连藏银子的地方都告诉他们…”
家奴们四处奔逃,却被缇骑像抓鸡似的一一按倒,“砰”地摁在地上,脸撞着泥,疼得直叫唤。缇骑掀开马车上的箱子,金条、银锭、珠宝首饰滚落出来,在火光中闪着刺眼的光一一周明远这才明白,父亲在诏狱里招认的远比他们知道的多,这哪是“留活路”?是自投罗网!
兵部尚书刘大夏躺在东厢房的病榻上,盖着两床厚被,却还是觉得冷,咳嗽得直不起腰,每咳一声,胸口就像被锤子砸一下,疼得他眦牙咧嘴,额头上满是冷汗。
儿子刘允升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药汁晃着,散发着苦涩的味道:“爹,喝口药吧,太医说这是止咳的方子,喝了能舒服点。”
刘大夏却猛地挥手,将汤药打翻,“啪”地洒在床前的踏板上,药碗碎成了好几片:“喝什么喝?刘健都被押进诏狱了,我还有心思喝药?说不定明天就轮到我了!”
“爹,您别胡思乱想。”
刘允升蹲下身捡瓷片,声音发紧,“您跟刘首辅不一样,您没贪过银子,也没跟周伦他们来往过,陛下不会冤枉您的。”
“没贪过就没事了?你太天真了!”
刘大夏瞪着眼睛,浑浊的眼珠里布满血丝,像要冒火,“当年我主管兵部,京营的兵器老化我早知道!弓拉不开,甲挡不住箭,连箭头都是锈的,我却没上奏!为什么?因为户部不给钱,韩文说“国库空虚,先紧着漕运’!”
“陛下要是翻旧账,问我“为什么不据理力争’,我怎么答?今天午门那架势你没看见?陛下是铁了心要清理朝堂,连三朝元老都不放过,能放过我这个兵部尚书?”
刘允升的脸瞬间白了,手停在半空,捏着一片瓷片,声音带着颤抖:“那……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怎么办?只能主动认错,争取宽大处理!”
刘大夏苦笑一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泛黄的账册,封面都磨破了,边角卷得像波浪,“把这个交给陆炳,就说是我主动上交的。”
“这是宣德年间到弘治年间的兵部弊案,我藏了三十年,里面记着十五个边将吃空饷的证据,还有三个总兵私卖军器的账目一一交出去,或许能换条命,至少证明我没跟他们同流合污!”
刘允升接过账册,指尖冰凉,账册上的墨迹都有些模糊了:“爹,这可是会得罪不少人!那些边将的门生故吏还在朝里当官,他们肯定会报复咱们的!”
“得罪人总比掉脑袋强!”
刘大夏咳得更厉害了,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你以为那些人会念旧情?等我被押进诏狱,他们躲都来不及,还会帮我?早交早主动,总比被周伦那样的人咬出来强一一被咬出来,就是同谋;主动交,就是戴罪立功!”
夜色渐深,京城里的府邸大多亮着灯,却没一家敢点灯芯超过两根,连窗户都用厚纸糊得严严实实怕灯光太亮,引锦衣卫的缇骑上门。
每一盏灯下都弥漫着紧张和恐惧,连咳嗽都得捂着嘴,生怕动静太大被当成“图谋不轨”。吏部文选司的公房里,四个郎中凑在一张方桌前,借着微弱的烛火清点账目,算盘珠子“噼啪”响,却没人敢大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这凑了三千两,是把媳妇的嫁妆银子都拿出来了,还有我娘给的压箱底金镯子,熔了打成了金条。”一个郎中压低声音,指尖捏着银票,手都抖了,“明天一早就送到户部去,多交一点,说不定陛下能网开一面。”
“我比你多,五千两。”
另一个郎中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全是碎银子和小额银票,“我把京郊的三亩薄田卖了,才凑够这些,以后只能住城里的小院子了。”
“你们说……陛下会不会放过咱们这些小官?咱们又没贪多少,最多算「小节有亏’。”又一个年轻的郎中怯生生地问,眼神瞟着窗外,像怕有缇骑趴在墙头上听。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郎中放下算盘,指节敲着桌沿,声音低沉:“难。今天刘首辅都认了谋逆罪,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在陛下眼里就是“党羽’,不扒层皮,恐怕过不去。”
“我听说,明天要审谢迁,还有三个侍郎,都是跟着刘健的,等审完他们,就该轮到咱们这些郎中、主事了一一陛下是要连根拔啊!”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众人心里发寒,谁也没再说话,只有算盘珠子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在数自己剩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
英国公府的花厅里,张仑正跟父亲张懋说话,烛火晃着,映得父子俩的脸忽明忽暗,桌上摆着一壶没喝完的茶,早凉了。
“爹,今天京营的士兵都看呆了,说没想到文官那么不经吓,在午门一跪,腿都软了,还有人尿了裤子,连官袍都湿了,真是丢尽了脸!”张仑嘴角翘着,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以前他们总骂咱们武将是“丘八’,说咱们只会打仗不懂规矩,今天才知道,谁才是真的没用!”
张懋瞪了他一眼,拿起茶盏抿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