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
他咬了咬牙,膝行半步:“老臣孙儿张仑年方十七,弓马娴熟,亦可为国效力,只是……”
“张仑?”
朱厚照挑眉。
像是想起了什么,指尖在虎符上敲了敲:“朕记得去年围猎,他一箭射中了三只野兔,倒是个好苗子。”
张懋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犬孙顽劣,若能得陛下栽培,定能为大明尽忠。”
他知道,这是在押注——用张家未来的忠诚,换眼前的平安。
“既然英国公执意要退,朕也不好强留。”
朱厚照终于松口。
拿起虎符,指尖在上面轻轻一叩,“当”的一声,震得张懋耳膜发疼。
“虎符暂且由朕收着,张仑的事,朕记下了,日后会让他在京营历练历练,不负英国公府的将门之名。”
这话既是承诺,也是敲打。
保全张仑,是看在靖难功臣的面子;将他放在京营历练,则是要将这棵勋贵幼苗,栽进皇权的土壤里,浇什么水、施什么肥,全由皇帝说了算。
张懋连忙磕头。
“谢陛下隆恩!”
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次,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至少,英国公府的招牌保住了。
朱厚照看着他花白的头顶。
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对了,英国公退朝后,去过定国公府吗?”
张懋一愣。
随即明白过来——定国公徐光祚与他共同执掌十二团营,皇帝收了英国公的兵权,自然也不会放过定国公府。
这是要让他当“刽子手”的帮凶?
“老臣尚未去过。”
“那正好,”
朱厚照站起身。
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晃了晃。
“你替朕跑一趟,传朕的口谕,让徐光祚即刻入宫。”
他走到张懋面前。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只有两人能听懂的威慑,像毒蛇吐信:“有些话,该说的,不该说的,英国公是聪明人,不用朕教吧?”
张懋的后背猛地一凉。
冷汗瞬间浸透了官袍——皇帝这是要让他当说客,逼着定国公也交出兵权。
若是徐光祚不从,他这个传旨人,怕是也要被拖下水,落个“同谋”的罪名。
可事到如今,他哪有拒绝的余地?
“老臣……老臣明白。”
张懋躬身应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明白,自己这一去,就是要亲手斩断勋贵最后的念想。
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
抬手道:“去吧。”
张懋捧着空荡的朝笏。
转身向暖阁外走去。
途经案几旁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枚虎符——此刻正躺在明黄色的龙纹锦缎上,像一头被驯服的猛兽,再无往日的威慑力。
走出坤宁宫时。
夜色已深。
宫墙上的角楼传来三更梆子声,“咚——咚——咚——”,敲得人心头发紧。
张懋抬头望了望漫天星斗,忽然觉得肩上的压力轻了许多,却又空落落的——执掌兵权四十年,到头来,终究还是要还给朱家天子。
“英国公,这边请。”
张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带着公式化的恭敬,眼底却藏着看戏的笑意。
张懋回过神,跟着这位司礼监太监穿过长长的宫道。
霞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投在青石板上,像两条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他知道,接下来去定国公府的这趟差事,怕是比刚才面见皇帝,还要难上三分。
徐光祚是个出了名的倔脾气。
当年孝宗爷要削减京营军饷,他敢在朝堂上掀桌子,骂得户部尚书狗血淋头。
又与文官集团交好,昨天李嵩案爆发时,他还在朝房替刘健辩解,未必会像他这样,心甘情愿地交出兵权。
可皇帝的旨意已下。
他这个“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徐光祚就算再倔,也该掂量掂量,定国公府的百年基业,能不能扛得住新皇的雷霆手段——毕竟,诏狱的大门,永远为“不识趣”的人敞开着。
张懋深吸一口气。
加快了脚步。
宫道两旁的宫灯在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晃得支离破碎,像极了此刻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有解脱,有屈辱,还有一丝对未来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