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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没想过开源,文官集团早已习惯了用“轻徭薄赋”装点门面,习惯了在财政亏空时打内帑的主意,从未想过要触碰既得利益。
此刻被朱厚照戳破,老首辅只觉得脸颊发烫,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十记耳光,连脊梁骨都挺不直了,后背的官袍湿了一大片。
“刘首辅无话可说了?”
朱厚照冷笑一声,转身走向户部尚书,“韩文。”
韩文猛地抬头。
额角的冷汗还在往下淌,顺着脸颊滴在官袍上,洇出一小片湿痕,连忙躬身:“臣在。”
“朕给你一个月时间。”
朱厚照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把弘治十八年的财政账册查清楚,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哪怕是一文钱的差错,都要给朕说明白——盐税少了多少,军饷扣了多少,‘养廉银’发了多少,一笔都不能漏!”
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韩文身后的文官们,那些人正低着头,却偷偷用眼角瞥韩文,眼神里满是“别答应”的警告。
朱厚照的声音里淬着冰:“若是查不清楚,或者少了一毛钱,你就收拾收拾,让你三族陪着你一起上路——朕倒要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朕的刀硬!”
韩文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一个月查十八年的账?这不是难为人吗!弘治朝的账册堆在户部库房,足有半间屋子高,各地藩库的账更是乱七八糟,光是核对就得耗死个人!
“陛下……这……这时间太紧了,”
韩文的声音带着哭腔,“弘治十八年的账册堆积如山,还要核对各地藩库的流水,光是调账册就得半个月……”
“紧?”
朱厚照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当年你们克扣边军军饷的时候,怎么不说时间紧?三天就把军饷挪去给文官盖宅院,手脚快得很!给文官发‘养廉银’的时候,怎么不说时间紧?月初发薪,月末就补‘养廉银’,比谁都积极!”
“韩尚书啊,”
他忽然放缓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温和,像是在跟韩文拉家常,“你说你这是图什么?要死你一个人死,可平日里靠着国库享福的,是你那些同僚啊。”
“江南盐税少收的三十万两,没进你的口袋吧?都被盐商和分管盐务的御史分了;兵部克扣的军饷,没孝敬你吧?都进了刘大夏和几个总兵的腰包;可真要查账查出问题,掉脑袋的是你这个户部尚书,不是那些分好处的人,你说你冤不冤?”
这话像一道惊雷。
劈在韩文的天灵盖上!
是啊!
他只是个执行命令的户部尚书,真正拍板的是内阁,真正受益的是文官集团和士绅阶层。
凭什么出了问题要他一个人背锅?凭什么要死也是他带着三族去死?
一股莫名的怒火从心底窜起,压过了对文官集团的忌惮,压过了对皇帝的恐惧——他凭什么当这个冤大头!
韩文猛地抬头。
眼里闪过一丝决绝,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臣……臣遵旨!一个月内,定能查清所有账册!若有半分差错,任凭陛下处置!”
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
指尖在案几上敲了敲:“这才像话。”
他转身走向宝座,声音传遍整个奉天殿:“朕会派东厂和锦衣卫协同你查账,给你调三十名最擅长查账的番役和缇骑——东厂的番役懂刑讯,谁不配合就拿诏狱的牌子砸他;锦衣卫的缇骑会查人,账册对不上就去查经办人老家的田产,昼夜不停,给你当后盾!”
“你记住,”
朱厚照的目光扫过阶下的群臣,眼神锐利如鹰,像在清点猎物,“朕不怕有人狗急跳墙,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朕就让他全家陪葬!东厂掌印太监张永就在殿外等着,谁要是想试试,现在就可以去!”
这话不是说给韩文听的。
是说给满堂大臣听的。
那些在财政里捞了好处的人,那些怕查账查出自己问题的人——吏部侍郎偷偷占了苏州百亩良田,兵部主事把军靴的布料换成了粗麻,连几个翰林都借着“修书”的名义贪了笔墨银。
此刻听到“东厂”“锦衣卫”“全家陪葬”,无不吓得浑身发抖,低着头不敢与皇帝对视,后背的冷汗把官袍都浸得发亮。
新皇这是铁了心要掀桌子,连缓冲的余地都不给!
“好了。”
朱厚照坐回宝座,挥了挥手,“该说的都说了,查账的事就这么定了。”
他拿起案上的奏本,随手翻了翻,“其他政务,按部就班处理,有要紧事,让司礼监呈到坤宁宫。”
“退朝!”
司礼监太监的唱喏声在大殿里回荡。
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颤抖,尾音都飘得歪歪扭扭。
刘健踉跄着站起身。
手里的象牙笏板差点掉在地上,多亏谢迁扶了他一把,才勉强站稳。
老首辅抬头望了望朱厚照的背影——少年天子坐在宝座上,阳光洒在他素色的龙袍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又看了看捧着账册、眼神复杂的韩文——那眼神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