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缓过劲后,同样溯溪折返了回去,开始救人。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山林间既生瘴气,也同样生长着能解瘴毒的草药。能解瘴毒的扣子藤在京城是价格昂贵的稀罕物,是因为这玩意儿本就长在西南。
薛云朔循着记忆里薛嘉宜对它的描述,去找了一些来,又从附近山民猎户的落脚处找来陶缶,生火煎起了解毒汤。
宗甫在旁冷眼看了他许久,忽而有些感慨,问道:“你很了解西南?”薛云朔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态却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他垂着眼答:“应征而来前,家妹不放心,与我交代了许多。”…何止不放心。
她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挂他身上,随他一起来。提到“家妹"二字的时候,他的脸上,泛起了些也许自己都未察觉的温煦笑忌。
看来与那朱家的女儿,倒是关系不错。
宗甫其实还有话想问,但是有更紧要的事情当前,就没再问下去。他收回目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此番误入瘴林,折损是难免的,好在施救及时,活着的人仍旧保存着战斗力。
当然,如果不是宗甫本人就在这里,即使收拢剩下的人,也很难恢复建制了。
薛云朔听着宗甫和另外两位裨将商议撤退的事宜,忽而眉梢一动。“大将军。"他突兀地开了口:“我认为,此时不宜回撤。”即使这一年来,他屡立奇功,如今已经升作了都统,但是在军中仍旧是资历浅薄。
一个裨将当即便要顶他,宗甫眉心一凛,抬手制止,又道:“说,你的想法。”
薛云朔的神色依旧平静,除她以外,生死大事也无法在他封冻的表情上留下任何痕迹。
“见我们误入深林,南昭军并未追击,想来他们认为,我们是必死之局。”“我们可以是孤军,也可以…是奇兵。”
千里之外的京城,又落下了今年不知第几场雪。宗太妃的脸色,比檐下的霜花还要更冷些。她闭了闭眼,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宫女繁炽见状,挥手示意御前来的那传话小太监下去了,随即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太妃,也许……也许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军报中并未说,找到了大将军的尸骨……”
宗太妃睁开眼,眼尾的沟堑仿佛被暴雨冲刷了一遍,又深了许多。“不必安慰我了。"她深吸一口气,直到胸口的起伏渐渐平复,方才继续道:“叫薛典仪来。”
薛嘉宜被传入殿中的时候,通红着一双眼睛,请安时脚步虚浮,身形也是晃的。
即便如此,在宗太妃叫她的时候,她还是抬起眼睫,用一双带着期冀的瞳孔看了过去。
“太妃娘娘……
她微微干裂的嘴唇轻轻蠕动,仿佛在期待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饶是宗太妃见惯了悲欢离合,此刻也略偏开头,避开了薛嘉宜的目光。她转过脸,示意繁炽上前,“拿给她,叫她自己看。”站在太妃身后时,繁炽已经一起读过了,此刻不免心生怜悯,却也只能依照吩咐,将军报上写满名字的那一页,递到了薛嘉宜的手中。极其醒目的一个名字映入眼帘,与此同时,繁炽那句轻声的“节哀”,也传入了薛嘉宜的耳中。
许久也不闻哭声,宗太妃有些意外,偏转过头,却见薛嘉宜站定在原地,细白的指尖攥到通红,已经将那一页纸笺攥破。她圆睁着干涸的眼眸,瞳孔剧烈地闪动着,想哭,却哭不出声来。见宗太妃投来视线,薛嘉宜抽了一口气,努力定住颤抖的嘴唇,像濒死之人去抓救命稻草一般问道:“太妃娘娘,军情瞬息万变,会不会……会不会…有转机、有差错?
宗太妃没有回答。
身形瘦削的老妇人站起身,从她身边掠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繁炽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薛嘉宜,也随宗太妃一道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侍人们识相地都离开了,偌大的宫室空了下来,薛嘉宜像被抽走了脊梁一般,轻飘飘地跌到了地上。她意识到自己在哭之前,眼泪已经先一步垂至了腮边。怎么会呢?
她想不明白,从出生起,便和她长在一起的兄长,这世上与她同气连枝的、最特别的那个人,怎么会死呢?
他明明答应了她,会好好地回来。
他好不讲信用。
哀切的哭声有如潮涌,一浪一浪,直到将她包裹,将她淹没。眼前的光线渐渐昏暗,冰冷的砖地上,薛嘉宜已经不能分辨,是她哭花了眼睛,还是大雪纷纷,天真的暗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进了殿中。
“起来,薛嘉宜。”
熟悉的女声传来,薛嘉宜抬起朦胧的泪眼,循声看了过去。是陈筠。
宗太妃传她入宫,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待薛嘉宜反应,她便强硬地将她从冰冷的砖地上拽了起来,使劲拍了拍她的衣摆。
“人死不能复生。“陈筠没有讳言,而是直接道:“他的身后事,你不管了吗?”
出宫的马车摇摇晃晃,薛嘉宜仍旧坐得端直。差不多快一年的内闱生活,足够她成长起来,只是心里塌下去的那一角,却不是任何东西可以弥补的。
她神情怔怔,犹在想陈筠那时的话。
“你们薛家是什么情形,难道你不比我这个外人清楚吗?”“如果你忍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