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归京,自然要住这一支家中,否则倒显生分了。这一支家主赵瑞已得了消息,匆匆相迎,面上还颇有悲色未褪。寒暄几句后,薛凝便被领去赵昭而今居所。赵昭来时,是居于锦园。因早递了信,京中亲眷亦替她收拾了居所,还拨了婢女仆人侍候。
锦绣就是拨来服侍赵昭婢女。
这年轻婢子面有悲色,又隐隐有几分惧意。赵昭会做人,对手下人也是恩威并施,赏赐也是很丰厚的。锦绣服侍赵昭没几日,却挺喜欢这个清淑郡君。
要说怕,锦绣肯定也怕。
赵昭不是独自个儿来京城的,她有长辈护着,身边带着婢女莺娘,还有几个侍卫。
要说亲近,赵昭肯定跟自己带的婢女莺娘跟亲近,这次去青云观也带着莺娘,并未带锦绣。
可随行的莺娘几个也死了。
锦绣未随行,如今还活着,心中也是惴惴。薛凝发现锦绣老是拿眼看自己,不住打量。可等薛凝目露探问之色时,锦绣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只飞快扭头过去,似有几分迟疑。薛凝也忍不住多想了些。
她想上次赵昭来法华寺带的是另外一位婢子,锦绣应该未见过自己。不过哪怕没见过,赵昭必然是跟锦绣提过自己。薛凝心里动了动,不觉若有所思。
她目光在赵昭房间里逡巡。
案几上堆遍档案,薛凝翻看,皆是关于前太子案卷宗。和薛凝料想差不多,赵昭确实不放心将自己的命交给别人,故也是自己在查。
这有些卷宗应当是绝密,却也仍让赵昭弄来,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薛凝想赵昭大约也跟自己说了谎,那时赵昭说是根据王润之事推断出王蔷心思,但显然赵昭另有消息渠道。
当然而今赵昭已死,这一切亦不是重点了。薛凝取出那枚骨签,和薛凝想的一样,赵昭就是用相同骨签。此物类似书签,压入卷轴定位赵昭认为的卷宗之中重点。赵昭临死前捏着这枚骨签,就是有提醒薛凝去看她留下卷宗标记意思。薛凝翻开其中一卷,萧圭临死前曾服用青云观丹药。赵昭果然留意到了,竞跟薛凝想到一处。
薛凝隐隐好似捕捉了什么,一颗心越跳越快,宛如擂鼓。她再翻开另外一份卷轴,是萧圭死前用药记档。薛凝再翻一份,是萧圭死后殓尸详细。
连看三分,薛凝忽而明白了什么。
她想着赵昭手指甲被扯下来,凶手有意逼供,忽而猜到了凶手逼供的原因。可赵昭将这重要证据藏哪里呢?
薛凝一时也猜不到。
要说熟,肯定是服侍赵昭的婢女与赵昭熟。锦绣方才欲言又止?
薛凝忽而发现,也许答案已在眼前?
她望向了锦绣,想锦绣到底是个婢女,又听说赵昭死了,故胆子怕是有些小\。
薛娘子斟酌一番,对锦绣说道:“锦绣,你家姑娘和我说过,有个人要交给我。”
薛凝手指摸紧那枚之前被赵昭握住的骨签,感觉摸住了什么了。她本来只能听到凶手心音,但现在,她仿佛听到了赵昭的声音。那枚骨签在今日清晨时还被赵昭握在手里。那时赵昭还没有死,她被拘着,就连发钗都被冯晋扯了去,并无防身利物。赵昭不甘愿死,她摸着这枚骨签,可小小骨签不过四寸长,又打磨十分光润,谈不上是件武器。
她能怎么办?又能怎样办?
在她极恐惧时,门却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冯晋。冯晋还是跟赵昭印象中一样讨厌,而且比从前更恶心。从她知晓冯晋更喜爱年长女人时便恶心。
因为冯晋喜爱年长者,是因为他不想付出。从小,冯晋便是家里受宠的幺子,理所当然承受所有长辈的爱宠。等他年岁渐长,他仍理所当然的承受年长者爱惜,却对家里年幼的弟弟妹妹十分漠视,从不爱惜。
他自认是老幺,憎恶着比自己更小幼崽。
哪个女人嫁给这种男人,怕是一辈子都倒霉。她已经跳出火坑了,可还是被冯晋拽回来。这时赵昭已经被拔了一枚手指甲,虽上了药,却仍疼得不得了。赵昭甚至不想多看一眼。
她素日里爱美,除了疼,她还嫌自己手指头丑。冯晋面上带着笑容,半跪地下,捧着赵昭受伤的手。他柔声说道:“你看而今已开始结痂,未流血了,我敷的药果然有效。”略顿了顿,他将赵昭面上惊惶之色尽收眼底,然后方才说道:“你何必和我倔强?阿昭,你若说句我想听的话,我定会放了你,绝不和你为难。你知晓我从前喜爱你,本来也是你薄情,竞想查出我,我却未曾想为难你。”“是你逼我为难你!”
“难道你真要我将你十根指头的指甲给拔下来!嗯?!”冯晋面上凶色尽绽,拿出夹子,又拔下赵昭一片手指甲,血淋淋扔一边。赵昭尖叫痛呼时,他却将赵昭手掌温柔握住,甚至拍拍守备安慰:“别哭,别怕,你为何非要逼我折磨你呢?”
“告诉我,你知晓我想听什么!”
赵昭泪水流下来,划过面颊,她自幼娇生惯养,受不得苦的。她颤声问:“你,你怎么会放过我?”
冯晋面露喜色:“那是自然!”
他只是口里这样说,自然绝不会放过赵昭。赵昭流着泪,看着这个男人。
她蓦然嗤笑一声,心里轻轻想,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