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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目光对视,都忍不住笑起来,方才那点儿说不出的别扭也是烟消云散。那日宫变,裴无忌连续三日不眠不休,一直未曾睡觉。直到京城彻底安宁,他才被打发回去休息。他是爱干净爱漂亮性子,从前对衣衫打扮极是讲究。那一身血淋淋衣衫换下来时,裴无忌却才觉衣衫一股子酸臭味道,他忽而极是嫌恶。仆从服侍他沐浴时,他似还未抽离,冷冷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想着薛凝,阿凝亲眼见着自己这副样子。然后他胃就开始有些不舒服,他不知薛凝会不会介意。而今薛凝说得轻描淡写,他也不自禁放松。哪怕宫变几日前已结束,裴无忌却犹自处于一片近乎应激绷紧中。直到此时此刻,自己与薛凝共乘一车,他仿佛才有几分实感。他已沐浴过,眼前少女是真实的,干净的带着淡淡甜香。这几日裴无忌总是想他,心底也伸出几分贪婪之意。薛凝已主动握过他手掌两次,生日一次,现在一次,裴无忌都记得数。而今裴无忌倒是主动起来,伸出手握住薛凝的手。薛凝脸蛋儿很俊俏,生着一双漂亮杏眼,除了脸蛋少几分血色,几乎没一处不好。

裴无忌看着也觉得薛凝胖些了。

他忽而生出一种渴望以及冲动,想要吻遍薛凝全身。与薛凝一道就是香甜美梦,使得他能远离那些征战杀伐。裴无忌凑过脸去,认真渴望的看着薛凝,薛凝应当明白他意思。那么就看薛凝愿意还是不愿意。

薛凝当然也看了出来,也不是说不愿意,但又有点儿害羞。她凑过去,用额头碰了下裴无忌唇瓣,让裴无忌的吻落在自己额头上。如蜻蜓点水,来去飞快。

薛凝已将手掌抽了出来了,两人都没说话,心跳得像是打鼓。好半天,薛凝仍觉十分尴尬,尴尬得一颗心像是要跳出腔子里了。她亟待说些别的话题,可暂且又没有案情可供讨论。心思纷乱间,薛凝也不免脱口而出:“你还没跟我说,你为何讨厌越郎君?”

话一出口,薛凝就忍不住想咬自己舌头。

这样处境,这般气氛,提越止似并不好。

可话也已经说出来了。

裴无忌一愕,薛凝这些话也勾起他的一些回忆。从前裴无忌四下游历,也不单单是玩儿,也会暗暗做些事,收罗些情报。在裴无忌正式得到官爵前,亦是有所历练。当初汝阴侯心存怨怼,不满裴后,指责后宫干政。实则是不满朝廷推恩,借攻击裴后,以此发泄布满。汝阴侯不但自己不满,还有暗暗私结党羽,以此勾连。

后朝廷责令诸侯离开侯国,居于夏京,朝廷拨款修建华美大宅,又会令人将封地税收送至京城。

汝阴侯不乐意,他请旨永镇西南,替朝廷戍边。暗暗却有人唆使其庶子做反,告发其父私藏甲兵,有不臣之心。以子杀父,用亲父头颅换取朝廷恩赏。

毕竞若不推恩,爵位以及大半家业都属于嫡长子,庶子却所得微薄,极有可能堕入平民阶级。

如此一来,因这份不甘心,亦免不得骨肉相残。但其实告发汝阴侯的庶子夏侯通其实颇为犹豫。以子谋父性命,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跨过这个坎儿。汝阴侯并不是个很糟糕的父亲,无论嫡庶,他会教孩子骑射,使其好好念书,时不时还考察功课。

夏侯通作为汝阴侯府庶子,幼时也曾有过一段安乐岁月。可长大后,他却开始痛苦。

任凭他如何精通骑士,又有学问,可再怎样如何优秀,也抵不过嫡长二字。所有的努力都抵不过长幼有序。

甚至他亲生母亲何氏也并不如何理解,觉得夏侯通有太多的非分之想。何氏出身农家,能被顺利选为妾室,生下儿子,已觉得面上有光心满意足,素日里也对正室十分恭顺。

更何况母子二人在侯府日子不算差。

在夏侯通看来,何氏是个上下尊卑腌制入脑的无知妇人,故虽有几分伤怀,却绝不肯听何氏劝说。

朝廷暗遣使者,抛出橄榄枝,夏侯通也是伸手接住,但现在,宫里意思却是要去汝阴侯性命,夏侯通便有几分犹疑,始终不忍。那时裴无忌身为暗使,离间夏侯父子之余,他也不指望夏侯通能亲手弑父,准备暗暗将汝阴侯伏杀。

但另一位同行人越止,就觉得复杂事情可以简单化,何须如此麻烦。越止是个顶级的挑货。

“公子虽心存不忍,以为父慈子孝,觉得汝阴侯虽爱惜嫡长,也对其他子女情分不浅。可爱在哪里,权势便在哪里。这皇帝爱一女子,也会宠妾灭妻,扶着上正宫之位。这真情所致,歌女也好,倡家也罢,哪怕从前嫁过人,都是能他皇后。若真心爱惜,又哪儿容你这个亲骨肉只能分得些许微薄家资?一不小心就沦为寒门。”

“陛下推恩,本可惠及诸子,可汝阴侯眼里,汝之利益未来,统统不算如何。他不爱你,你为何爱他?”

夏侯通终于还是心动,再之后,他割下其父头颅向朝廷请罪,被赏爵位。裴无忌也忘不了彼时越止见着汝阴侯头颅时表情,越止眼睛里流淌欢喜和得意,兴奋得不得了。

就像完成一桩大项目。

越止甚至微笑:“这可真是有趣。”

当然汝阴侯这样结局,其实于大局也是极好。有个好例子在前,庶子也能承爵。于是兄弟父子互相猜疑,从内部都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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