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血色,交融在一个人身上时,能让这个人美得惊心动魄,也骇人至极。
她有些愣怔,愣怔地看着双目前的晕开的这一大片红。整个世界在发红,血腥味在浸满嗅觉。
好反胃,反胃得想要呕吐,但眼前的场景却又诡异得让她无法移开视线。这个裴知喻,这个浑身是血的裴知喻,撕掉了所有“禹裴之"的温和伪装,又变回了西汀附高那个金发少年。
嚣张的、暴戾的、无法无天的那个少年。
不,甚至比那时更甚。
但很多时候,她其实很难去否认,裴知喻对她很好过。如果没有英国的那三年,没有他后来那些疯狂而偏执的禁锢,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洵礼外,对她最好的人。
很快,辜虹像破布一样瘫软在礁石上,再爬不起来。除了微弱的抽搐,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裴知喻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甩了甩沾血的手,然后,终于转过身。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追怜身上。
疯狂的戾气还未从他眼中完全褪去,混合着额角流下的血,让他看起来宛如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他一步步走向她,湿透的鞋底碾过粗糙的石滩表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墨色的海在他身后涌动,浪头拍碎,溅起一片惨白的浮沫,像极了为这一场暴力献上的礼花。
苍白的礼花围困了天地。
他蹲下身。
触碰到追怜被捆住手腕的力道很轻,动作却很快,快得几近粗暴,几下便扯断了那些绳索,仿佛多耽搁一秒都让他无法忍受。绳索松开,他看着追怜早已被勒得发红,甚至要泛出青紫的手腕上。“…对不起。”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刺目的痕迹上,声音低低,“是我来晚了。”追怜一身的凉意,只摇摇晃晃着想从礁石上下来,恐惧的情绪混在晕乎的大脑里,并不能那么快探出。
但一一
一双手,一双手猛然伸了过来。
男人一把将她从石槽中拽起,一只手紧紧圈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沾满黏腻鲜血的手,却颤抖着扣住她的后脑,将浑身湿透的她死死地、用力地按进了自己怀里!
太用力了。
她骨头都要被碾碎了。
追怜不悦地蹙蹙眉,想推一推裴知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她只能抬起头看对方,试图用眼神警告对方。但这一抬头,看见的却是裴知喻眼中所有的疯狂与暴戾,正如同潮水般褪去。
潮水褪去后,露出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后怕。他见她微微抬头,扣在她后脑处的手又摁了摁,把她重新摁回了怀中。“别看……“他哑声道,“太难看了,你不要看。”难看?
是指这一片血海地狱,还是指……他脸上濒临崩溃又劫后余生的表情?“追怜,追怜…“他一声一声叫她。
那声音很嘶哑,呼吸却很滚烫。
滚烫中浮出的血腥气,一点一点钻过来,喷在追怜的耳廓和颈侧,分不清是痒麻更多,还是战栗更多。
裴知喻的手臂收得更紧,勒得追怜几乎窒息。如溺水者抱住唯一的浮木,他将脸埋进她颈窝,语调轻似梦呓:“如果你死了……我就让整个青江……不,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都下去陪你。"天真的残忍,病态的兴奋,此刻都混合在他越压越低的喃喃中,“然后……来找你。”
颈间一片湿凉,是汗吗?是血吗?还是些别的什么?追怜分不清楚。
她只是被他话语里的占有和绝望束缚住,竟一时忘了挣扎。这感情太过沉重,太过极端,像沼泽,深得不能再深的沼泽,一旦踏入,便万劫不复。她没有办法思考。
这些年的爱与恨,她都没有办法再思考。
但,就在这时一一
一阵腥咸的海风忽而吹过,卷起礁石缝隙间几茎枯草的碎屑,也带来了一阵极为细碎的脚步声。
那声音太轻,几乎被持续不断的浪涛声掩盖。下一秒一一
“你们……你们杀了我哥哥!去死吧!”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小梅站在了他们身后,捡起了辜虹刚刚脱力甩出去的那把手枪。
砰一一!
她尖叫着,闭上眼,用力扣下了扳机。
她是孤儿,是辜虹的收养,才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亲人的温暖,有了一个家。
那枪毫无准头,她不知道会打中谁,她也不在乎。对追怜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歉疚早已被巨大的恨意覆盖,她只想让这两个伤害了哥哥的人付出代价。
于是太快了,太快了,太快的子弹模糊成白色的细线,从追怜眼前晃过去。长镜头,慢镜头。
拉远,又推进。
细线缠进皮肉里,染上鲜血。
但染上的却是身前猝然、猛然揽过她的男人的鲜血。白线浸作红线。
红线疯长,疯长,一簇又一簇,一团又一团,泅开在男人胸口处。溅开的红,大片的红,天旋地转的红,离很近,又很远。近的是裴知喻身上的血。
那血溅了她满脸,满身,苍白的面颊却并未因此增色,而是更加惶然,惊然。
远的是裴知喻的动作。
那毫不犹豫,毫无迟疑的侧身,替她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