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021章
月华如水。
薛壑死死盯着面前人,理智告诉他不是她,但他却没有及时松手。因为他就是看见了她。
融在夜色之中,模糊了身形与面容,但同他对视的这双眼睛依旧亮如星辰,深如寒潭。他凑近细观,眼型细长,眼尾上扬,内勾而外翘,是极标准的丹凤眼。是她的眼睛。
“阿兄一一”又一声称呼在耳畔响起。
微颤,惶恐,不是她的声音。
女郎垂下了眼睑,又掀起眼皮,睫毛几经掀合,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彷徨无措,如同受惊的麋鹿,不得已只得再唤一声"阿兄”。听声观色,不是她。
她天生就是逐鹿的人,何时成鹿了。<1
“抱歉!"薛壑的手慢慢卸下力松开来。
他有些自嘲地垂下眉眼,遮去满目的红热和水雾,往后退开身去。江瞻云呼出一口气,按过被他箍得发疼的臂膀。夏日衣衫单薄,素纱禅衣料子更是轻透如蝉翼,揉之生皱。
她掌心心感受着衣料上的褶皱,肌肤还残留着他抓握过的温度,努力控下心神,“阿兄是梦见殿下了吗?”
薛壑没有回答,只再次道了声"抱歉”,人退得更远了。月华朗朗,洒在两人中间,本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情致,但此时此刻因彼此静默,彼此身份,徒生尴尬。薛壑先动了身,回去屋中套了外袍。速度很快,又走出屋来。江瞻云看他一眼,交领没有理正,有些歪斜;腰间环佩上流苏不曾统一下垂,一缕缠在了玉佩上。若在平时这般示于人前,说得上一句“衣衫不整”,但眼下显然已经好了许多,毕竟片刻前他乃中衣挂身,更是不妥。江瞻云心道"迂腐",你病着,谁会计较。却闻他道,“让侍婢收了被褥,给你换床新的。”江瞻云愣了一下,须臾意识到自己是披着薛九娘皮具的落英。“我没有轻视之意,你受殿下指点,得她恩惠,为她报仇,坚韧又勇敢。只是男女有别……
他不得已在昏迷时睡了一个女郎的床榻,总不能再在清醒时让她染上他的气息。
江瞻云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嘴角浮起一抹俏皮的笑,“那阿兄回去,要好好沐浴。”
她眼神坦荡,开口不卑不亢,有的是体贴和开解,没有半点自嘲之态。让长梦落空、满目悲色的青年眼中酿起一丝笑意,感慨自己当年总是闻那人入秦楼楚馆便嗤之以鼻,总觉那些地方三教九流汇聚,非她可踏足之处,可见'偏见’误人。
“抱歉。”这晚他第三次吐出这个词。
江瞻云这会没领悟到他百转千回的心思,以为他还在为片刻前的唐突致歉,想了想道,“你很想念殿下是吗?”
这一问是为了以防他怀疑、所以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来迷惑他,还是上位者从来习惯明确的答案不喜猜测,亦或者征服欲使然,江瞻云自己也不得而知薛壑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在移目于夜色,眼神游离无光的沉寂了半响后,他低下头往长廊尽头走去。
地上的影子不知何时停住,好半响,江瞻云在夜风沙沙声中,听到一句低得几乎沙哑的话。
“是我没福气。"<1
月光如霜披在他身上,又缓缓落下来,他走向铜鹤烛灯,浸染霜华的影子重新开始挪动,枯冷又孤寂。
江瞻云怔怔望着他,竞有些语塞。
今夜她在这处已经站了半宿,回想前尘如烟,后被他一声惊惶的“殿下"从记忆中拉出。她听见他急急而来的脚步声,用力拉开的启门声,迎面而来急切的呼吸喘息声,但依旧可以从容面对,冷静劝退。偏他这一句"是我没福气"落在她心间,扰乱她的神思。“阿兄一一"她唤住已经转身就要下楼、影子都只剩半截的人,看他回首,桂枝铜鹤台上的灯盏经风拂过,将光线摇摇晃晃投在他半边面庞上。他的眉眼尚且虚弱,脸色愈发蜡黄。
夜风还在吹,他抵拳咳了两声,“还有事?”“前头您送来的那几本有关骑射的书,上头画多字少,我都看完了。我可以上马了,也能试着拉弓。”
薛壑抬了一下眉毛,用眼神问何意?
“十月的婚期,可以再提前些。"女郎答道。1薛壑这会笑了笑,“帝后大婚是大事,需太仆令处按八字推演卜卦,如今弄出两个日子,已是我费过周章了,若是再改怕是要被起疑。”“早些歇息吧。”
薛壑已经离开许久。
江瞻云回来房中,在榻畔坐下,看掀开未理的半边被褥。昏了头吗?3
怎会不知帝后大婚择期难改,提出这般幼稚的建议!她叹了口气,踢掉鞋履,翻身滚上榻去,合衣睡了。大
翌日十二,御史府前衙正常办差。
午后时分,官员休憩,三五成群议论着淮阴侯凌敖的事。坊间百姓不得知,但入这处办差的官员,多少能有所耳闻。譬如昨日凌敖被禁军从府中带走;譬如带走途中遇见御史大夫又是将其一顿痛骂,险些惊到了居住在北阙甲第里的未来皇后;又譬如明明今早关于凌敖的罪论已经贴皇榜公布,但张贴不到一刻钟就被全部撤下,直到眼下半日过去,再无任何消息。
“你看见榜文内容了吗,具体说的是甚?”“不曾见过,今日又无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