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目光都凉了两分。
烦不烦人,养伤都不放过。
她在心中恼了声,接来翻开,根根竹简阅过,面色慢慢发沉。
这套卷宗甚厚,全名叫做《上君节乐廿规疏》,分了上下两侧,旨在劝谏君主节制行乐。薛壑这会送来的是目录草本,还未经过御史台定稿修编。
【一曰限期,定宴饮之期。
二曰裁度,裁行乐之度。
三曰监设,设监宴之官。
……
十九曰存名,录谏言之人。
廿曰誓约,上君立誓为证。】
江瞻云看了眼坐在下首的人,合上卷宗,心中怒气上浮。
“何意?”她问道。
“此处‘上君者’乃殿下、储君也。其中廿规乃是对殿下的劝诫,您看看若是无异议,臣便将它整理好,送入御史台定稿编纂。若有异议,您提出,臣再做修改。”
“这上头都是目录简要,你细说。”江瞻云用力捏着那个药盒。
“第一限期,定宴饮之期,即每季度宴饮,非节庆不得过两次,每次设宴需提前三日交由鸿胪寺预备;宴饮辰时起,申时止,不得延至夜漏。第二裁度,便是针对宴中用度,需减三事:罢珍馐之靡,去歌舞之繁,省赏赐之滥…… ”
“等等。” 薛壑才说至第二项,江瞻云便已经听不下去,“罢珍馐之靡,去歌舞之繁,省赏赐之滥,试问如何罢,去,省?你有具体的说法吗?”
“罢珍馐之靡,即不得再用西域驼峰、南海鲛鱼等稀贵食材,日常宴饮以本土五谷、畜禽为主,每席花费不得超过一斤金(1);去“歌舞之繁”,则宴中乐师不得过二十人,舞姬不得过十名,禁用靡靡之音,改奏诗经雅乐;省“赏赐之滥”,便是宴中不得随意赏金帛、封官爵,若需赏赐,须次日由御史台、大司农处核查备案,以防醉中失度。”薛壑顿了顿道,“以上只是臣粗略的设想,还不曾细化。殿下若有其他参考意见,亦可提出商榷。”
还不曾细化!
还要怎样细化?
她堂堂一个储君,连办场宴会、品些珍馐的权力都没了。哦,不对,有,一季度最多两场,合着一个月都没一场,真是谢他大发慈悲。
二十个乐师连乐器都凑不齐,寻常的傩舞少则也要三十六人,十个舞姬能作甚?让她看他们列队出操吗?
还不得赏赐金箔官爵,她合何时赏赐过?简直莫名奇妙。
“都不行,你回去改。”江瞻云忍着怒意,吐出一口浊气,“另有,你是侍御史,所谓谏言匡正人君,乃是上君者有错,你可直言指出。孤是喜欢行乐宴饮不假,但孤何时随意赐官爵于亲信,要你这般明文载录其中?”
“臣访殿下往昔行径,亦查殿下入东宫后之任命,确不曾随意封官赐爵。但是侍御史一职,除了劝诫上君,更有替上君防患于未然的职责。殿下虽不曾有此举,然按照过往种种,难保有朝一日会犯此糊涂,以东宫之威凌驾于律法之上。”
“放肆!”江瞻云厉叱,欲撑案起身,奈何左足踝骨尤伤,受力即痛,除了失手差点推倒长案,根本起不来身,反而半跌在席,发出一阵痛吟。
薛壑眉心跳了跳,已经半身离案,伸手欲扶。却见女郎身形往后一仰,拉开了距离,靠枕端坐,凤目淬火瞪他。
“旁的暂且不提,你凭何说孤‘按照过往种种,难保来日糊涂会随意赐官封爵’,哪来的依据?薛壑,你今日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孤治你大不敬!”女郎揉着酸疼的脚踝,只觉手中碍事,原是一方药盒尚在,遂被她顺手扔在案上。
没放好,陶制圆盒往边缘滚去。
江瞻云想要去抓,它又堪堪停了下来,滚在桌案边上。于是哼了声,懒得再去拿。
“臣闻殿下甚喜宴饮,常在上林苑与诸人开宴行乐。虽入主东宫后少了些,但合下来一月至少两回。且有时兴致上来,便立时直接前往上林苑,饮食皆由那处提供。可对?”
“孤承认,又如何?”
“殿下临时起意,且不说您出行安危,就说你饮食之康健也是极不妥的。你兴致前往,宴上菜肴是否新鲜,所饮酒水清浊可来得及辨析,是否会对玉体有恙?另有参宴之人,可否来得及被检查?他们是否正染疾,是否会殃及殿下?这些都需要考虑齐全。”
“你东拉西扯,到底要说甚?”江瞻云白他一眼,“孤一贯如此,并无纰漏。”
“是吗?” 薛壑目光落在她左足上,“今岁夏苗最后一场在长扬宫草原上的马赛就是您临时加的,七月廿二晌午来了兴致,下午便开赛。也正是因为如此紧迫的时辰,没有明文条约出示,参赛之人、观赛之人该有何禁忌,所以才会引得诸人随意前来,熏香未除,香囊未解,方致祸患。虽说马被惊,直接原因在穆氏女,但根本原因在殿下您自己。”
“你为何兴起便行事,因为觉得以往无论是殿中宴饮还是殿外畅游都很安全,不曾发生事故。但事实证明,总有万一,且这个万一如今真的出现了。由此推去,您以往宴会不曾赏金赐官,但不代表未来不会,万一呢?万一您哪日一时兴起喝醉了,醉意朦胧时又一时兴起行“滥赏”之举。臣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