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指尖轻叩椅背,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张司狱倒是思虑周全。”
男子目光从地上的灰烬移到屏风后:“看来文书没找到,老鼠倒是有一只。”
“把人带出来。记住,这些都是陛下钦点要审的人,若有个闪失,你们张司狱一个脑袋可不够砍。”
两人低头交换了个眼神,这人乃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十八岁便高中状元,是圣祖皇帝亲点的才俊。如今又得新帝青睐,那怕是在朝堂上,新帝也是以“先生”相称。
这般殊荣,放眼整个大齐也找不出第二人。
“属下遵命!“
宁蘅在屏风后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既然性命无虞,再躲藏也无意义。她理了理衣裙,从容地走了出来。
两名差役正要上前押解,少女却抬手制止:“不必,我自己走。如今宁府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我还能逃到哪去?”
闻言,男子微颔首,随即起身朝外走去。
府中仆役仓皇四散,侍卫厉喝此起彼伏,只见一男一女,一前一后,步履从容地穿行于混乱之中,丝毫不为周遭的喧嚣所动。
-----------------
刑部的牢房阴冷潮湿。
宁蘅抱膝坐在草堆上,身旁传来的是周夫人和长姐的哭泣声,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她虽能很快接受穿越的事实,可对于这漫画中的亲人,一时间却难以亲近。如今最紧要的便是梳理整个剧情,找出改变宁家成为炮灰的关键。
可身旁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格外刺耳,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别哭了!我不会让宁家出事的。”
说完,也不管二人惊骇的眼神,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今晚账册已经被烧毁,没有这所谓的证据,宁家的罪便不会轻易定下。而刑部的人对宁家的态度,就十分关键了。
“顾南舟。”
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此案的主审官,正是书中那位惊才绝艳的男主,年方二十五便成为帝师,素有断案入神、铁面无私的美誉。
或许此人便是她唯一的机会。
牢门突然被打开,两名狱卒提着灯笼进来:“提审宁氏庶女宁蘅!”
周夫人和宁婉婉相视一眼,怎么也没想到,这第一个提审的人竟会是家中不起眼的庶女!
刑讯室内光线昏沉,墙角的火盆里,烙铁烧得通红,墙上挂着的铁钩还沾着暗红血渍。
宁蘅被粗暴地按在木椅上,手脚上的铁镣发出冰冷的金属碰撞声。
男子端坐在长桌前,玄玉般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她:“宁正远私贩官盐,偷逃税银十万两,证据确凿,三日之后问斩。”
这声音平静如水,却让室内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大人说笑了,我爹只是一介茶商,怎会与盐商有关系。大人明察秋毫,可不能让无辜百姓蒙受不白之冤。”
寂静的室内,响起少女清亮的声音,如夏日溪水,不紧不慢。
“可账册上详细记录了宁正远与盐商往来的账目,宁姑娘又有何话要说?”
宁蘅循声望去,只见桌面上静静躺着一本蓝皮账册,竟是与她烧掉的那本一模一样。
少女静静坐在木椅上,漆黑的眼睛像两枚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任由水浪拍打,依旧沉稳安详。
“大人,这本账册是假的。”
顾南舟修长如玉的手指从刑具上缓缓扫过,最后停留在一把掌刀上。
“有意思,姑娘连看都没看,就知道这账本是假的。难道说,宁姑娘在书房烧毁的那本才是真的?”
宁蘅的眼睫轻颤了下,明白书房烧账本的事还是被发现了。可这事无法解释,她只能硬着头皮缓缓说道:“大人,宁家从未有过蓝皮账册。”
顾南舟把玩着手中的剔骨刀,白刃折射的寒光在昏暗的牢房里格外刺眼,将她双目灼得生疼。
作为刑部侍郎,自是见多了巧舌如簧之人,不会轻易被几句话糊弄过去。而在这大牢中,有的是让人说实话的非人手段。
“大人心中清楚,宁家不过是个替罪羊。”
顾南舟如墨的眸子带着审视的目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去年江南水患,朝廷拨款二十万两赈灾,实际到灾民手中的不足半数。今年北方战事吃紧,军饷却一直拖欠。国库早就空了,现在不过是需要找一只肥羊来填这个窟窿。”
炭火在火炉中噼啪作响。
顾南舟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微微眯起眼睛:“继续。”
“崔德民掌管户部六年,盐税账目混乱不清。上月太后让大人彻查盐政,崔德民必须找个足够显眼又没有背景的替罪羊。”
宁蘅抬眸直视:“我们宁家虽然有钱,但在官场没有人脉,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两人四目相对,她倔强地瞪着他,眼里全是不服与抗争,而他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平静的看着,眼神淡漠,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顾南舟突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宁小姐倒是个聪明人,可本官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能帮大人查出盐税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