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声音变得极其低落,甚至带着一丝自我厌弃:“奴以前……原来那么坏吗?”
“是啊……”席初初肯定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坏透了。”
裴燕洄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迫切的恳求:“陛下,您能告诉奴更多过去的事情吗?奴想知道……”
他渴望填补那片空白的记忆,尤其是关于她所说的那一部分,哪怕是罪行。
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虔诚的求知欲,心中冷笑,面上却缓和了神色。
她伸出手:“起来吧。”
裴燕洄依言起身,因跪得久了,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却立刻站稳,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她。席初初转身,示意他跟上来。
她知道他虽然被她的话影响,再加上脑子里莫名其妙有了对她的印象,让他的是非黑白混沌混乱。但他心中始终并没有她,所以想让他彻底被毁灭掉,坏掉,就得让他坚信,他“痴恋”自己,获得他的全部信任。
缓步走在熟悉的宫道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行至一处略显偏僻的宫墙下,席初初停下了脚步。
她指着那面斑驳的宫墙,声音里染上一丝似是而非的怀念,开始了她的表演。
“你看,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裴燕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有些恍惚。
“那时你还很弱小,长期被小太监联合着欺负,头皮血流,咬牙坚持……”
夕阳为古老的宫墙镀上一层暖金色,隐约间,他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些模糊破碎的画面一一冰冷的雪地、模糊的痛楚、还有……一抹灼眼的红色?
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喃喃道:“………下了雪,很冷……奴、奴好像……记起一点……”那感觉并不清晰,却带着一种真实的寒意。
席初初满意地看到他似乎被引导出了“记忆”,继续往前走,来到另一座略显陈旧的宫殿前。“这里,是朕当皇女的时候住的宫殿。”她刻意营造着氛围,让他随着她的讲述而浸入回忆:“朕看你当时可怜,奄奄一息,便发了善心,将你从那些小太监手里救下来,还把你调到了身边伺候。”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直视着裴燕洄,夕阳的余晖落在她侧脸上,勾勒出精致完美的轮廓,仿佛镀着一层圣洁又疏离的光晕。
她微微歪头,问道:“可你呢?你却对朕生了不该有的歪心思……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她可没说这“歪心思”是哪一种。
裴燕洄彻底怔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沐浴在霞光中的女帝,她的长相不是那种大气端庄,她五官小巧而精致,面容有一种毫无攻击性的、甚至略带脆弱感的纯净,像精心烧制的白瓷娃娃。
能瞬间激发起观者强烈的保护欲和……想要将这份美好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守护的冲动。
然而,唯有最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在这张极具欺骗性的、纯良无害的面容下,藏着怎样一颗历经重生、冷硬如铁、善于算计的帝王之心。
这种极致反差,使得她的美貌更像是一层完美无瑕的糖衣,包裹着内里无人可知的复杂与疯狂。脑子里好像瞬间浮现出许多画面,但它们一晃即过,无论他如何强求都捕捉不到完整的。
那颗空茫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涌起一股陌生而汹涌的、酸涩又滚烫的情绪。原来……他与女帝之间是这样的过往。
他过去……莫非是真的……好喜欢她?
喜欢到“忘恩负义”,喜欢到宁可跌入泥底,喜欢到成了她口中“十恶不赦”的罪人?
巨大的愧疚、自卑与一种扭曲的、仿佛与生俱来的阴狠占有欲,瞬间攫住了他。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中情绪翻涌,复杂得难以分辨。
狼即便放在狗窝里长大,那属于天性的狩猎本能依旧会被鲜血唤醒。
席初初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
晚些时候,裴燕洄独自坐在窗边,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女帝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
就在这时,窗棂被极轻地叩响了几下。
他抬头,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敏捷又熟练地翻了进来一一正是那一日被他推开、泪眼婆娑的苏子衿。
此刻的她,脸上没有了白日的柔弱和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灼和坚定。
她快步走到裴燕洄面前,甚至来不及喘口气,便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道:“督主,您别信陛下的话,她在骗您!您根本不喜欢她,她对您说的那些,全都是骗您的!”
看到她,裴燕洄却倏地出手。
苏子衿被裴燕洄眼中骤然迸发的凶戾和脖颈上传来的巨力吓得魂飞魄散,俏脸瞬间涨红发紫,双手徒劳地去掰他铁钳般的手指,却撼动不了分毫。
“呃……放……放手……”她艰难地挤出声音,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眼前的裴燕洄,陌生得可怕,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杀意,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说陛下骗我?”裴燕洄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危险的、近乎偏执的质疑:“她为何要骗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