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面的心理治疗室内,男人一件黑色大衣置于全白的环境中,双掌交叠,清隽的眉眼稍敛,一股倦怠劲,宛如浓墨重彩的一笔,坐在对面的女医生笑意温和:“说说看情况。”
“睡不着。”
“你妈妈一开始也是这样。”女医生忽略了他骤然难看的神色,继续道,“别这样看我,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你不要老陷在过去里,责任不在你,你……”
“林医生话还是这么多。”沈亭渊打断她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开药就行。”
林医生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对他无奈:“你的生活太死寂了,药不是根本,治得了失眠治不了心,应该养个宠物,或者找个恋人,尝试开启新的生活。”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中了他的心事,沈亭渊深邃的眉眼笼下一层薄雾。
女医生早已习惯了,只是庆幸他不舒服还知道来医院。
薄薄的纱帘被风扬起一个角,在诊室内泄下经久不见的日光。
笔尖沙沙作响,片刻后,单子被递到男人面前:“去拿药吧。”
“我的建议是放弃治疗。”
另一道响起的声音清丽,又似是冰粒砸在屋檐:“不可能,我不放弃治疗。”
满樱指尖陷入掌心,果断而决绝地摇了摇头,继而重复道:“我不会放弃治疗的。”
门已经开了一条缝,林医生正要叫号,见他停下不走,意外挑眉:“还想跟我谈心?”
沈亭渊踏出门,转手把对方未言尽的话关在身后,略抬眼,在洒满光的长廊看见单薄身影穿过逆行的人群,消失在了楼梯口。
到了一楼,满樱朝中庭走去,商凝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就近往石柱旁靠了靠,遮住大半日光,匿在影子里。
“你在哪?还没谈完吗?”
“我要结婚。”
“你疯了?”商凝倒吸一口凉气,她没想到满樱离开才半个小时竟然得出了这个结论,瞬间乱了,“现在怎么结婚啊,你不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吗,再说了万一遇人不淑把自己坑进去怎么办。”
“随便找个人也可以,反正……”满樱目光定在不远处国槐上,郁郁葱葱昭显出生命力蓬勃,已经是春天了,可风还是冷的。
分明是毫无理智的打算,语气又异常冷静,“先让她开心点。”
——“一周或者两周,最多可能还有两个月生存期,谁也说不准,现在已经到了晚期,多活一天都是老天在让路。”
——“一般到了这种时候我们都建议家属放弃治疗,看看病人有没有什么心愿,出去走走,不要在医院里消磨最后的时间。”
拿到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满樱也没有比现在还害怕,她清楚的知道,一旦到了需要签署放弃治疗告知书的地步代表已经彻底没有救了。
啪嗒一声,有东西断掉了。
霎时,圆润的水晶落满了地面,四面八方滚得到处都是,左手腕空落落的,满樱右眼皮轻轻跳了一下,挂了电话,无措地蹲下身去追捡。
心口处的棉花好像被水泡得涨开,沉甸甸压在那里,堵塞到窒息,手链是许女士在她高考前去庙里求来的特意请了开光,戴了这么多年,算是护身符,偏偏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断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前一步拾起了那颗逃跑到阳光下的紫水晶。
光从指间倾泻,在雪般白皙的手中投射出紫色的梦幻色泽。
满樱下意识抬头。
男人不似昨天穿的那么正式,满樱一直认为大衣是很挑人的衣服,但他穿着却一点不压气质。
被那双深邃眼眸注视着的时候,恍然会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眼里仅此一人的错觉,像极了夜色之下,湖泊中倒影的玄月。
她在看他时,沈亭渊也在看她。
女生清透的眼中闪过太多情绪,还有没来得及藏匿起来的脆弱,伸手接过已经有了裂痕的水晶,嗓音不自觉低了下去:“谢谢…沈总…”
男人靠近那刻,她能感受到更为清晰的冷杉气息,自绿叶中抖落了积雪似的干净清冽。
再次见到沈亭渊,除了惊讶,更多是另一种心虚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昨夜荒谬的想法冒出后,她都被自己吓到了,更离谱的是睡着后还梦到了和沈亭渊结婚后见到沈景慎对方都会恭敬的喊她嫂子,哪怕在梦中也是很诡异的场景。
现在梦里的男主突然变成现实,她不自在地低下头。
此刻她手心还捧着散落的水晶串珠,没有犹豫,全都放进了口袋里,珠子撞在一起杂乱响了一阵,和她眼下心情无二。
“要跟我结婚吗。”男人低沉的嗓音落在耳中。
“……”满樱骤然仰脸,脑袋仿佛里有个小人拿锤子在凿,又像是被天降大饼砸懵了,目光微闪,“什么意思?”
他听到自己说的话了?
如果不是一切太过真实,她还挺愿意相信现在也是做梦。
特别是他的语气和“你吃了吗”“今天天气如何”的日常对话有什么区别。
沈亭渊垂眸,即使说出这句话,依然是冷静自持的模样,声线毫无起伏:“协议婚姻,各取所需。”
满樱忍住掐自己大腿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