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想要,会有无数个“肉茶几”摆到他的面前,死一个两个一点也不足惜。
现在自然一样,再失败他也是天子,是天子的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还想再去看看芙蓉园。
高力士吩咐人备撵。
华丽的仪仗队簇拥着李隆基,陪他度过漫长岁月,好的坏的都一起陪他尝过的近亲宦官,从蜀地回来还依然愿意坚定不移守卫在他身边的近卫军,通通跟随在他的身后。
他们没走出多远,甚至都没走出春明门,就被杨玄礼率领的神策军拦了下来,各个高头大马,手持弓箭,带头的杨玄礼,尤其一身紫衣,风光无限。
他们甚至都没下马,杨玄礼只骑在马上跟他作揖,脸上挂着宫廷宦者多年来习惯使然的职业微笑,笑中还夹杂着一点令人不舒服的轻蔑,但是看到的人也不能单纯归结为他小人得志,可以视为苦尽甘来,也可以说,也许一开始,他就是这般模样,为了能随心所欲呈现自己的本真,他静静等待了很多年,当午后的阳光照进那双桃花眼的时候,轻蔑又变成了不屑一顾,讥讽和淡然。
他在马上不卑不亢地说:“臣参见上皇,魏王殿下有请。”
他恭谨地笑了一下,补充道:“请你到大明宫用晚膳。”
李隆基看了看周围,除了高力士之外,其他的人都低下了头,风吹过,他的头发、长眉毛和胡须都有些散乱,全部往一侧倾倒,大概看起来有些狼狈吧。
他下了御撵,高力士为他整理好衣冠,当年的场景依稀再现,现在是杨玄礼把高力士拦在了门外,不过他对高力士的态度尚且称得上尊敬,他说:“高内官随我来。”
神策军上前将其他的宦者和卫军全部控制起来,四个魏王身边的近卫,两个射生将,将李隆基逼上了一辆狭小逼仄的马车。
李泽在蓬莱殿招待他的父皇。
殿中设下歌舞丝竹,美酒盛宴,李隆基进了殿门,颤颤巍巍被宫女扶着上前,李泽一点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冷淡地看着他老态龙钟的父亲,有好一会儿他都没说话,好像刚刚进来的是空气一般。
还是李隆基先跟他说话,“三郎长大了,比我年轻的时候能干。”
“当年怪我眼拙,不然今天坐在皇位上面的人就是三郎了,幸好二郎也不错,你们都是一样的。”
“皇位迟早是你的。”
洞开的门窗,冷风灌进来,呛地他嗓子有些发干,说出口的话也变得凝滞干涩,杂乱勉强。
“昔日我坐享高台,给无数的人赐宴,接受过无数人的叩拜,昔日尊贵如过眼云烟,无论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还是阿谀奉承的言辞,我都一并受来。来的容易,去的也容易。”
“得来的艰难,失去的自然也艰难。”
李隆基忍住咳嗽,慈爱地看着李泽,“不过都过去了,得失不论。”
“我这一生,从未有一日参加宴席,觉得自己如今日尊贵。”
“做天子,真不如做三郎的父皇更尊贵。”
李泽无动于衷,连为他斟杯酒都不曾,当然了他也不会为了眼前人的煽情而动容,更不打算自己喝杯酒来压下心中强烈翻涌的恶心和冲动。
他听完了李隆基的话,只波澜不惊地说:“父皇,你难道看不到外面生灵涂炭。”
“你看不到天下的百姓都很憎恨李家,很厌恶你吗?”
李隆基说:“哪里有的事情,三郎你看错了。我行过马嵬驿的时候,他们都为我叫好,即便有乡间老人拦了我的路,他也只是悔恨朝廷有奸人蒙了我的双眼,百姓的需求和民间疾苦因此不能上达天听。”
“士兵哗变,我给他们分了一万匹绸缎,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我,他们马上就原谅我了。”
“是有人遮了我的耳朵,有人蒙了我的眼睛。”
“没有人恨我,没有人怨我,长庆楼下,长安城的百姓依旧跪着喊我至尊,把我赠给他们的饭菜当做盛宴。”
李泽站起来,执酒杯走到他的身前,拿过李隆基身前的白玉流光酒壶,斟满,递给他,李隆基从座位上起来,可是他已经起不来了,他失了力气。
他松手,薄胎酒杯碎在李隆基的面前,李泽讥笑道:“百姓,是权力豢养的一群乌合之众,士兵,是金钱喂养的另一群乌合之众。”
“至于父皇你。”
李隆基跪跌在地。
李泽,神情又恢复到平淡,他斟酌了一会儿,像俯视蝼蚁那样俯视李隆基,语气也带上了跟他一样的天真的残忍。
“父皇应该自裁,以谢天下百姓。”
至德二年十二月,上皇和陛下相继薨逝,魏王李泽继位,改元,大赦天下,赦免了天宝十三载之前的所有囚犯。
“现在是乾元元年,李唐天下,自今日起施行新的历法,弃用《开元大衍历》,民等谨记。”
“一切土地,财产,身份,官职,恢复到天宝十三载之前,因罪逃窜的人不予追究,身负刑责的人一律赦免,请回家,请回家吧,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乡好好耕田,为天下做一份贡献,民等谨记。”
“现在是乾元元年,李唐天下,请回家吧。”
每当新帝登基,天下改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