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伊伊两手一拍,爽快地答:“何止招了女婿,细伢仔都有了!我家官人原是个碾玉匠,人很好,就是不大喜欢说话,也不喜与人打交道,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闷葫芦似的。但我就喜欢他这样的!这次我出远门,留他在家照看。”原来,前段时日福州那边有几艘从淳泥、麻逸诸国过来的大船靠岸,其上满载香药。林伊伊听说这事之后就打点行囊直奔福州。待捡货完毕,将香药装车交给镖局押送回乡之后,她突然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见赵清存了,也不知对方现在过得如何。这么思量着,林伊伊便没急着回家,而是绕了个路,由福州奔临安而来。“不知林娘子的家乡在何处?"晏怀微突然问道。“荆湖南路,潭州长沙。"林伊伊笑答。
答完这句,她似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遂又笑问晏怀微:“你知道我和阿羽是因何相熟?”
晏怀微心想,左不过就是他附庸风雅,你们在花蕊楼饮酒作诗,不然还能如何。
林伊伊见晏怀微不说话,便大声笑着解释道:“洞庭湖你知晓不?我生在那儿,他也生在那儿,如此说来,我们竞还有乡曲之情呢!你瞧瞧,这不互认个姐弟说不过去吧?”
晏怀微一听这话霎时愣住一一赵清存居然是在洞庭湖出生的?!洞庭湖……那样遥远的名字,可又隐隐觉得熟悉,除了诗文中的记载,她似乎还在哪里听说过……
晏怀微抿着唇努力在回忆中搜寻,片刻后忽然忆起,原来是某次自己缠着父亲要听家宅外的传奇轶事,父亲便对她讲了昔年洞庭湖上发生过的一桩故闻。晏裕说,洞庭湖水道纵横交错,是个特别适合落草为寇的地方。朝廷南渡之初,曾有一伙儿绿林好汉在那里扎营据守。他们扯起造反大旗,反抗官府的暴敛压迫和皇帝的昏庸无道。绿林为首之人姓杨,自称大圣天王。
那杨天王虽是造反头领,可他偏偏又是那伙人里年纪最轻的一--单看外表是个裘马轻狂的俊俏郎君,实则内里极具魄力与胆量,叱咤之间便可号令洞庭十八寨。
此人比起那些金兵更让皇帝赵构厌恨,只因金兵是外敌,而杨天王则是内辱一一好一个横刀立马的英武天王,简直就是飞起两只大脚丫子,隔空踹在了赵构脸上。
洞庭湖的那群人在杨天王的率领下气势凶猛,眼看已聚拢十万义军,与朝廷形成对垒之势。
赵构数次遣将剿匪,可朝廷那些庸将根本不是杨天王的对手,全都被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打又打不赢,招安人家又不屑,赵构因此对那杨天王愈发恨得牙痒痒。后来实在没办法,这便派出岳元帅亲自领兵征讨。岳元帅仁厚,并未对叛匪实行赶杀策略,而是尽力招降一一愿意投降之人甚至可以收编,从此吃上岳家军这碗饭。
后来杨天王所聚义军纷纷倒戈,尽皆投入岳元帅麾下,可杨天王本人却无论如何拒不招安。最终,他被岳元帅手下大将牛皋斩杀。思及这桩故闻,晏怀微忍不住忖想:洞庭湖究竞是什么样的呢?听名字十分波澜壮阔,应该比西湖更大?难道比西湖更美?她想象不出来,只因她从出生到现在,根本没有踏出过临安府这方圆百里。也不知为何,她突然忆起赵清存临走时说过的话。他说,待到王师北定中原之日,就带她去看天大地大。
晏怀微想,倘若她能离开临安,她就先去瞧一瞧洞庭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大
“还能是什么模样,都是装孙子呗。”
“阿?竞然是假的?”
“倒也不是全假,但逢场作戏居多。“林伊伊手里抓了把鲜嫩莲子,坐在晴光斋的小堂内,边吃边唠嗑。
眼下已是掌灯时分,白日里在倾心亭闲话的时候,林伊伊听说晴光斋除女先生梨枝外还住着另一位歌妓,立刻拊掌笑言一定得认识认识,于是樊茗如便将林伊伊安置在了晴光斋。
应知月嫁人之后,她那间小屋便空了出来,林伊伊刚好可以去那里暂歇。此刻,晏怀微、应知雪和林伊伊三人皆无睡意,遂挤坐于桌案旁,吃着果子聊着天。
凭借烛火朦光,晏怀微终于说出了那个从初见林伊伊时就令她惊愕且迷惑的问题:“林娘子,你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哪儿不一样?"林伊伊手抓数枚莲子,且吃且问。晏怀微想了想,说:“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在花蕊楼唱出声名的歌妓,应该是娇羞怜怯模样,没想到今日一见……着实出乎意料。”“哈哈哈哈!"林伊伊爽朗地笑起来,“你可别被那些什么多情公子无情王孙嘴里的歪话给骗了。你瞧瞧这世道,整日里娇弱羞怯的女人,有几个能活得好?“这么说,唱词里那些执手相看泪眼的美人,都是假的吗?”“逢场作戏居多,毕竟赚钱吃饭要紧啊,挣银子的时候自然得装一装,不然把酒客们得罪了,酒楼不给我们分银子。不信你问她。“林伊伊抬起下巴示意应知雪。
应知雪掩口笑道:“市井间卖唱为生,本就艰难,自然是酒客们喜欢什么模样,我们就扮出什么模样。不过有时候装模作样太久,渐渐就忘了自己的本心,自己把自己骗了,这也是有的。”
晏怀微至此如梦初觉,心道原来是从前的自己肤泛不切,也被男人那些花里胡哨的词句哄住,却根本不了解这些抱着琵琶的歌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