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野草一样撒欢,甚至精神好些的时候,还会陪着她一起春风吹野草一一晏怀微吃酒耍钱的本事都是从大妈妈那儿学来的。“不必一味讨好旁人,"李清照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对她说,“世人讨好别人,不过就是想让自己过得舒坦些。若是你一心端正,从容本真,你自然就会舒坦,又何须他人施情舍意。”
晏怀微正埋头啃一只烧鹌子啃得高兴,“唔唔唔"地点头应着,觉得大妈妈说得对极了一-什么夫君什么舅姑,全都边儿去,莫来妨碍她啃鹌子。待吃得心满意足之后,晏怀微跑去净手,回来便对李清照说:“大妈妈,我们打马吧?”
李清照扑哧一声笑出来:“你都不知输多少钱给我了,竞还要玩?”“要玩,要玩!"晏怀微拍拍自己的小荷包,那里面装着张五娘给她的绍兴通宝,“我今日可有钱哩!”
打马乃是一种博戏,曾于我朝民间风靡一时。大抵是因其颇为雅致的玩法和规则,使得闺秀佳人们对此博戏尤为喜爱。市井间流行的打马博戏主要有两种,一种叫“关西马”,一种叫“依经马”。李清照和晏怀微打的是每人手执二十枚棋子的依经马。打马耍钱这事,晏怀微不敢让张五娘知道,若是张五娘知道了,她免不了又得吃一顿数落。故而在家中是绝没有人陪她玩的,但是到大妈妈这儿可就不一样了,她可以敞开了玩儿。
李清照眼下已是虚七十的高龄,身体每况愈下,每日吃药比吃饭还多,遂已是许久不曾填词作诗。但她却仍旧喜欢打马,不仅喜欢,其水平之高绝可称为鳌里夺尊一一晏怀微与她玩,从没赢过一次。细论起来,晏怀微在打马这件事上实在当得起"又菜又爱玩”这五个字。虽然一次没赢过,但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这一局是手气不好,下一局定能逆风翻盘。
但见少女轻车熟路地将棋图、骰子、马棋和官盆全翻出来,又从她那小荷包中数出五百枚绍兴通宝,“呼啦”一下扔进官盆里,之后便满脸兴奋地坐在案前,巴望着李清照来下注一-活像一只浑不知自己就要被宰的肥兔子。官盆里的钱便是打马之赌资,一局结束,赢家可依照规则从中拿取数额不等的钱币。
李清照瞧着小丫头今日如此"财大气粗",一下子就扔了五百钱进去,遂也笑着数出五百钱放入官盆。而后她落座于案前,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你是小辈儿,让着你,你先丢骰子。
桌案上铺开了打马图一幅,并有骰子三枚,晏李二人每人手执二十颗马棋,准备撒骰子"下马"。
每一颗马棋就代表一匹马,此博戏的最终目的便是将玩家手中的所有“马匹"全部打入终点“尚乘局",而在打马的途中,还会经过“玉门关”、“陇西监"等处,在玩法上亦有倒行、入夹、落堑等各种技巧。晏怀微拿起骰子,天灵灵地灵灵地一通乱嘀咕之后将之丢向棋画,定睛一看,掷出的是一幅“三、三、三"的花色。“阿……怎得是个雁行人……”
三个骰子都是三,这花色被唤作“雁行儿”。“雁行儿"是不可以下马的,须将骰子交给对方,由对方投掷。
“到我了。”
李清照拿起骰子随意一丢,但见三枚骰子所呈点数为“二、五、六”,此花色名"暮宿”,可以下马。
再次轮到晏怀微掷骰子。晏怀微这次真是卯足力气,将骰子向案上用力一扔,花色为”、二、三”"。
此花色名唤“小浮图”,依旧不能下马-一苍天啊,谁家好人手气能烂成这样!晏怀微简直要以头抢地了!
又轮到李清照。
只见易安居士扬手一丢,骰子咕噜噜转动着,停下时定睛一看,“、四、一"名唤“火筒儿"一一请您下马。
之后二人继续轮换掷骰子,直到李清照将二十匹马全部下完已经开始行马了,晏怀微那边却还余五六匹马没下去。
女孩儿家急得额头都开始冒汗,抬起袖子胡乱抹一把,管不了那么多了,继续玩!
打马这种博戏,下马的时候讲究运气,行马的时候则讲究战术博弈。但见李清照时而前进,时而倒行,时而将马匹左右分散,控制得机动灵活。而晏怀微这个莽丫头,一股脑儿只顾着往前冲,每每总会掉进大妈妈给她挖的坑里。
晏李二人这次玩得着实起劲儿,从蝉鸣聒噪的中午一直玩到日头偏西,毫无意外,官盆里的钱又一次被李清照全部赢走,连根寒毛都没给晏怀微剩下。李清照笑着揉了揉自己都快坐僵了的腰,在晏怀微闷闷不乐地收拾棋子的时候,她从卧房内捧出一个钱匣子,而后将今日赢来的钱全部收进了自己的钱匣子里。
晏怀微嘟着小嘴,直勾勾地盯着李清照手中的钱匣子看。这个大肚子钱匣,可是吞掉她不少钱呢。
真气人,大妈妈表面上说要让着她这个小辈儿,其实从来都没让!彼时的她并不知道,她和大妈妈打马输掉的那些钱,大妈妈分文未动。甚至包括大妈妈自己攒下来的银钱,全部都储在匣子里,那是打算留待她嫁人的时候给她作嫁妆的。
一一而当她知晓此事的时候,大妈妈却早已不在人间。但这些都是后话,今回只说绍兴二十二年的夏天,晏怀微带着一堆吃食来看望李清照。她原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