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唤出了一个久未唤出的称呼:………樨儿。”
这声"樨儿"一唤出口,霎时间,晏怀微哭得更凶了。这世间曾将她唤作“樨儿"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张五娘,另一个就是赵清存。可这二人于现在的她而言,皆楚人涉江,刻舟求剑一-刻痕再深也回不到从刖。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她拼尽力气,终于从唇齿间挤出这几个字。赵清存不再说话,复又拿起布巾,慢慢地为她擦去面上残留的呵胶和药液,同时也擦去她满面清泪。
………对不住,吓到你了。“边擦拭着,赵清存又重复了一遍这句道歉的话。他知道他刚才的举动确实令她恐惧,其实他自己也完全没料到,揭穿她的伪装居然是在这般荒唐的情形之下。
擦完后,赵清存放下布巾,凑近晏怀微面颊仔细检查着一-果然如他所想,烛蜡虽热,但因中间有一层胶药隔开,故而女子细腻的肌肤上并无任何烫伤一一他这才放下心来。
“关于那封信,其中内情纷杂,眼下我不能多说。等以后吧,倘若以后有机会的话……“赵清存话说一半,忽地发出一声叹息,……此事,是我大意了。晏怀微努力忍下泪水,声音闷闷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有人看了你的信?”“次序。”
“次序?”
“嗯,信笺放置的前后次序颠倒了,那就必然是有人动过。”听罢此语,晏怀微简直想把头往床围子上撞!她临走的时候明明已经很仔细地将一切都收拾好,怎能料到赵清存这混账王八蛋居然连信笺放置次序都记得?!
晏怀微也学着赵清存的样子,发出一声叹息,道:……是我大意了。”赵清存瞧她这模样,越瞧越觉心软,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这一笑,川峦万里冰消雪融,房内沉闷凝滞的气氛,瞬间便如碎雨散落。晏怀微从榻上爬起,刚才放声大哭,以至于现在嗓子又干又哑,难受得不行。
“我想吃酒。"她说。
“我叫妙儿拿些热羹来。"赵清存柔声答她。谁知晏怀微却十分坚持,道:“我受惊了,我要吃酒压惊。”这般气呼呼的模样,弄得赵清存只觉心痒难耐,再说不出一个“不"字。他凑过去,在她颊侧轻轻亲了一下,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话毕,赵清存起身离开卧房。不消片刻,就见他端着个玳瑁盘回来,盘中放着白瓷莲花酒注一套,另有青釉蕉叶纹酒碗一只。赵清存将玳瑁盘放在榻前矮案上,又将坐在注碗里的酒注子拿起,缓缓倾出其内酒液,待蕉叶酒碗盛得半满之时,放下注子,双手捧着那碗酒递给榻上女子。
好一个堂堂泸川郡王、怀安军节度使,此刻俨然已化身为一名殷勤男使,伺候人伺候得不亦乐乎。
晏怀微接过酒碗,二话不说就将一碗酒全喝下肚。喝完后将碗还给赵清存,道:“还要。”
赵清存拿起酒注,又为她量了一碗,晏怀微则又是“咕嘟咕嘟"全喝下肚。待喝到第三碗,她喝了一半觉得喝饱,便将那半碗残酒递给赵清存,道:“我喝不下了。”
孰料赵清存的眸色却蓦地变得晦暗不明,眼底似有深雾翻涌,呼吸也变得重而仓促。
晏怀微有些惊愕,不知是不是自己此举太过僭越,遂惹他不快。赵清存看着榻上这个满脸困惑的女先生,沉声说:“你知不知道,女子将吃了一半的残酒递给男子…这是在挑逗,是在勾/引他。”晏怀微大吃一惊,忙要将手收回。孰料赵清存却一把攥住她手腕,接过那碗喝剩的酒,仰头便见了底。
他将空了的酒碗随意丢在案上,而后抬手就将床幔拉了下来。“你要做什么?"晏怀微顿时警惕起来。
赵清存懒得再跟她废话,手臂用力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至身前,直接上手扯她衣带。
晏怀微发出一声惊呼,一把按住对方的手,可赵清存却将她手指掰开,毫不迟疑继续动作。
“是你先挑逗的。“赵清存蛮横地说。
“我不是故意的!"晏怀微委屈地答。
谁知这混账王八蛋为达目的,居然开始跟她一笔笔算起旧账了:“上回翻了不能翻的,这回又偷看了不能看的,该不该罚?该罚,数罪并罚!”青天白日,日头正盛,盛气凌人的泸川郡王将这个刚被揭穿身份的小毛贼用力按在怀中。纱幔摇曳,风月堆叠,让她无处可逃。缠绵交错缠绵,悱恻勾连悱恻。相思从骨头里绵绵漠漠地生长出来,好一次玲珑骰子安红豆。
急促喘息着,晏怀微突然想起一首汉时歌谣。那歌谣是这样唱的: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注2)少女时懵懂无知,只觉这采莲曲清美却又啰嗦,什么东西南北的一股脑儿全堆上去,水字数的吧?
许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东西南北的采莲歌谣,是带着/情/欲/味道的。辛勤的劳作和热烈的情爱都是天地间最圣洁之事。它们共同组成了“生命”这个充满力量的词。它们从洪荒初绽之时就已并辔驰驱,那是上苍赐予人间的由衷至美。
就像现在,她感觉自己和赵清存仿佛已化身成为水中撒欢的鱼儿,以及,淹没鱼儿的水。
庄惠濠梁之辩时说,子非鱼,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