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当次日的晨曦刺破云层,昨日的惊心动魄已然沉淀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皇宫内的仙神之威,岳武穆的死而复生,秦相的银铛入狱。
一桩桩一件件,都化作了说书人嘴里最离奇的桥段,引得满城百姓啧啧称奇。
而本该是一切风暴的中心,五柳巷的李府,却是一片祥和宁静。
庭院中,几株晚菊开得正盛。
李轩正悠然地品着胭脂亲手泡的香茗,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仙师,岳元帅来了。”白雪从门外小跑进来。
话音刚落,一道魁梧的身影便已迈入了庭院。
虽说是元帅,岳飞却并非身着盔甲,而是一袭再普通不过的青色布衣。
长发以一根木簪束起,面容刚毅,眼神沉静。
然而,即便他收敛了所有锋芒。
那股久经沙场铁血煞气,以及死而复生后凝练出的浩然正气,依旧巍峨如山。
岳飞身后未带一兵一卒,独自前来。
见到李轩,他便快步上前,在三步之外便停下脚步,整理衣冠。
随即竟是行了一个大礼,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岳鹏举,叩谢仙师再造之恩!”
这一拜,拜的不仅仅是活命之恩,更是那份沉冤得雪、再见天日的无上恩情。
“岳元帅快快请起。”
李轩并未起身,抬手虚扶,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道便将岳飞托了起来。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岳飞顺势起身,但神情间的恭敬却丝毫不减。
他看着眼前这位看似年轻,气息却渊深如海的道人,心中感慨万千。
昨日种种,恍若隔世。
若非这位仙师以逆天手段斡旋造化,他岳飞早已是九幽之下的一缕冤魂。
“仙师于我,于万千黎民,皆有天高地厚之恩,飞纵使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
岳飞沉声道,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坐。”李轩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胭脂再添一杯香茗。
待岳飞落座,李轩才温声开口,“元帅此来,想必心中已有了计较?”
岳飞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双沉静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烈焰。
“仙师洞察分明。”
“飞此番重活一世,不敢虚度光阴。昨日已告请官家,请得旨意,重整旧部。”
“待来年开春,冰雪消融,飞便将再度挥师北上,直捣黄龙,光复我大宋河山!!”
掷地有声之言,庭院中的空气都仿佛为之凝固。
这便是岳飞!
纵使身死一场,其心不改,其志不灭。
胭脂与白灵等人听得也是心潮澎湃,眼中异彩连连。
李轩轻轻呷了一口茶,目光深邃地望着岳飞。
“收复河山,此乃利国利民的大功德。”
“只是,元帅可曾想过,这河山,是为谁而收复?”
岳飞一怔,不假思索地答道:“自是为官家,赵氏江山,为我大宋。”
“可向……”李轩闻言,却是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放下茶杯,声音变得缥缈而悠远。
“元帅可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为之奋战的,不应是那龙椅上的一人之姓氏!”
“而应是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与你我一般,渴求安宁,渴求尊严的黎民百姓!”
“你之忠,不应是对某个人、某个姓的忠。”
“你的忠,应当是对这片生你养你的土地,是对这天下苍生的忠诚!”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那赵氏坐不稳江山,岳元帅取而代之又有何妨?”
“赵氏怯弱,君当勉励之!”
李轩的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岳飞的脑海翻涌。
他戎马一生,所受的教育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忠君报国早已刻入了他的骨髓。可此刻,李…仙师的话,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让他看到了一个更高、更宏大的格局。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他浴血奋战,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那些在金人铁蹄下流离失所的百姓,能重归故里,安居乐业吗?
“仙师教诲,飞……茅塞顿开!”
岳飞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站起身,再次对李轩深深一揖。
这一次,拜的不是救命之恩,而是指路之德。
李轩微微侧身,避开这一拜,“元帅能想通此节,善莫大焉。”
“我再问一句,元帅此番北伐,若当真势如破竹,迎回了徽、钦二圣,届时,加上当今官家,临安城中,三龙同朝。”
“你,又该如何自处?”
“轰!”
这个问题,比之前那个更加尖锐,直刺岳飞内心最深处的隐忧。
迎回二圣,是他曾经的口号。
可死过一回的他怎么不明白,自己……自己就是因这个口号而死。
三位皇帝共存于世,权力将如何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