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盒子不大,是紫檀木做的,上头雕刻着凤穿牡丹的图样;那雕刻是阳雕,玲珑地浮在盒子表面,正中有一只黄铜的锁片,没有上锁,瞧着十分贵气,与黑棕色的柳木桌格格不入。
“我来的迟了,"季松也不客气,才坐下就步入了正题:“我来,是想说说盛羽的事情。”
沈长好轻轻摸着手中青花瓷的茶盏,忽然觉出一阵冷来一一鹤鸣楼的客人非富即贵,这会儿正值盛夏,屋里都放着冰鉴,透明煞白的大冰块搁在黄铜冰鉴里,抬眼就能看见冰鉴上头冒出来的白汽。沈长好暗暗唾骂季松无礼,居然迟了一刻钟才到。一开始他觉得季松是个莽夫,现在才觉出季松的无礼是给自己的下马威;如今他又提到了盛羽,沈长如不由提起了心:“他怎么了?”
季松侧头望着桌子上的紫檀木盒子,一时间有些气闷。这几天他把盛羽的事情查清了。当年不管盛羽是为了什么,到底冒着干系和沈禾定了婚约,换句话说他帮了沈禾,即便盛羽是为着沈家的家财,那也无可厚非一一商人出钱、才子出人,这本就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可盛羽也着实讨厌,一面来了京城和沈妙真不清不楚,一面又跑到沈家铺子前给沈禾惹麻烦。
上回骂盛羽骂得痛快,可恩到底还是要报;季松慢慢坐直了身子。他轻声道:“盛羽和堂妹私底下见了许多次,伯父知道否?”沈长好摸着茶盏的手指一顿,一时间笑了:“这是哪里传来的风言风语?我虽然忙着公务、不常打理家中的事务,可到底是我们沈家的女孩,怎么可能他出这种事情来?”
季松没心思和他打太极,只笑道:“我也觉得盛羽同堂妹很配。”“盛羽少年英才,又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一位年老的祖母,还死在了两年前一一不若干脆让他留在京城里,去国子监里做个俊秀生,如此还能好好读书。“俊秀生要有一才德兼备之人举荐,这人,伯父做就正好。”“等盛羽出了孝期,堂妹也到了及笄的年龄,干脆成婚好了。”沈长好轻轻放下了茶盏,眼中多了几分深思。妙真和盛羽见面的事情,沈长好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他一早就想着让女儿嫁给盛羽,所以装作不知道罢了;可季松为什么会这么说?想着沈长好笑道:“五公子怎么这么说?”“怎么这么说?"季松讽笑起来:“我想,尊夫人与令媛做的事情,伯父不会不知道吧?”
沈长好面上的笑渐渐淡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这世道夫为妻纲,倘若做丈夫的不同意,有几位夫人能这般刻薄地对待弟弟一家?
何况还一门心思把侄女当成自己送给上司、精进仕途的一件礼物。季松越想心头越窝火,这会儿也不客气:“我的意思是,女孩子有些心机无伤大雅,但是,别惹到她不该惹的人一一”“苗苗是我的夫人,和沈家没关系;要是伯父觉得苗苗实在卑贱、只配做一个讨好上司的礼物……”
“我记得,去年秋天哪个部落的人在驿馆里失手打死了一个小厮来着?这事又是谁压下去了?”
“这事辱我国威,而且听说那人和鞑虏头脑走得很近……焉知不是谁的眼线?”
“五公子慎言!"沈长好立刻横眉冷目了起来:“空穴来风的事情,怎么能信呢?”
鸿胪寺掌外宾之事,偏偏近些年来边备松弛,外宾便往往仗势欺人,鸿胪寺的人也只好和着稀泥。
做官做大了,哪个不是一屁股的事情?不过寻常时候没人提,这样彼此面上都体面。
季松望着沈长好轻笑起来:“伯父,这件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不过为着苗苗没有声张。”
“苗苗不比堂妹,有位身居高位的父亲护着;她只有我,我也不能亏待了她。”
“要是堂妹觉得官家小姐的身份了不起,那我只能委屈委屈伯父,让伯父也体验体验归园田居的滋味了。”
“哦,我忘了,爹也有官身,正六品。”
“伯父觉得,到了那个时候,究竟谁才是官家小姐?”季松眉眼高挑,说不出的气愤;沈长好一时间摸不准他是不是在吓唬自己,只低声道:“五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妙真那人是骄纵了些,可没有坏心思。”
季松懒得和沈长好扯皮,只道:“既然堂妹就要嫁给盛羽了,那两人成婚之前,干脆就让堂妹在家里歇着,好好准备自己的嫁衣吧。”“说来,伯父也该注意些,十四岁的女孩还整天出去见外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暗窠子呢。”
沈长好面色涨红地说不出话来一一暗窠子是私娼,季松居然这么骂他的女儿?
季松却没心思管沈长好的心情,只拿起盒子转身离开:“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陪苗儿,伯父也早些回去,正好想想盛羽来京城的原因。”出鹤鸣楼的时候,季松下意识打开盒子看了看一一里头是一支点翠簪,造型并不复杂,入手也很轻巧;捏着簪子轻轻一晃,点翠便四下放射出华光,既华丽又雅致。
季松眉头舒展开来,又合上了盒子,翻身上马回了家,结果刚回去就看见李斌满脸的笑:“五哥买簪子回来啦?不巧,夫人出去见朋友去了。”季松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前几天下了场雨,这几天倒是没有很热,何况屋里时时刻刻有冰,往马车里弄个小冰鉴不难,想来她也不会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