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一手按住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沉乌木地板的微凉唤醒了她的理智。她勉力把自己撑起来,挪上了中堂的座椅。
许银翘微闭着眼,在半梦半醒间浮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门扉打开的声音。
她像一只机敏的老鼠,一下子从椅上跳了起来。
室内蜡烛灭了一半,昏暗而幽暝的薄光浮动。裴彧一身玄色劲装,站在门口,双目深得像两口古井。
许银翘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
裴彧似乎对她的生气并不在意。他长腿一跨,就进入了室内。门扉轰然阖上,隔绝了外头好奇的目光。
他步伐平稳,走入室内,当啷一声,放下腰间佩剑。
许银翘这才发现,裴彧好似比前几天更瘦了些。他的双颊轻轻凹陷,更显得高鼻深目,侧脸如峻险的山峰,锋利得毫不留情。
他抬起头,轻轻瞥了许银翘一眼,又收回目光,自顾自慢条斯理地扯开手上绷带,一圈圈放开。
许银翘心头怒火更甚。她压抑住情绪:“四殿下,你有没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裴彧又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完全解开了手上的绷带,抬起小臂,向空气中虚抓几下,侧头而视,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左手没有问题。然后,他利落地脱去外袍,轻轻一掷,那玄黑的袍子就如一只黑鹰似的落到许银翘面前桌上。
许银翘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抬手,将裴彧的衣服扯下来,狠狠踩在地上。踩了几脚,还好似没有泄愤一般,抬起眼,狠狠瞪向裴彧。
“裴四爷,我就问您一句话。我的贴身侍女白芷,被弄到哪里去了?”
她看着裴彧冷漠的面庞,内心除了愤怨,更多是抑制不住的委屈。
他怎么能不打一声招呼,就大肆惩罚自己的侍女?
事毕之后,看自己如此形态激动,他竟然也对此漠不关心。
就是因为何家的礼单么?那人的婚事,当真在他眼里,比人命还要重要么?
许银翘咬着嘴唇,泪水却夺眶而出,滚滚落下。
她不常哭,可是嫁了裴彧之后,也不知哭过多少回了。
许银翘愤愤用手背擦去眼泪。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特别狼狈,但是她还有什么可以拿来和裴彧对峙的呢?无非她这一道病躯罢了。
裴彧的手按上长剑,许银翘几乎以为下一秒他要拔出剑来,杀了自己。
但是裴彧却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许银翘,你只想跟我说这个,是么?”
许银翘被噎了回去,不甘示弱:“当然不是。”
“还有什么?”
裴彧问话很急,言语之间,就将许银翘逼至墙角。
“你草菅人命,滥施刑罚。”
“还有呢?”
“你做事昏聩,冤责不分!”
“还有?”裴彧眯起了眼睛,跳动的烛光下,像野兽捕猎的危险前兆。
他又向前一步,许银翘的脊背几乎要陷进墙壁里:“你……你不辞而别,回来先罚我身边的婢女,再去何府,你分明没把我放在眼里!”
她几乎是竭尽全力吼出最后一句话,话全出口,许银翘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出。
她低下身子抱住膝盖,形成一个防御的姿势,摇着头道:“你把白芷还给我,我就走。”
裴彧站在她面前。许银翘只能看到一双织金墨绿靴子不耐地来回走动。靴面上,还溅着几滴鲜血。
那是白芷的血。
她雪白的五指几乎颤抖地抚上鞋面。裴彧停了下来。
许银翘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裴彧,我求求你,告诉我,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终于响起:“她不会回来了。”
许银翘猛地抬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裴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许银翘发现,这个男人从来不会低头,每次看她,都是昂着下巴,只将眼睛瞥下。
她感觉自己浑身骨髓都被抽走,几乎瘫软在地:“你好狠的心,裴彧。”
白芷白日里破涕为笑的清浅笑容好像还在眼前,血液涌上脑袋,许银翘的指甲几乎掐入肉:“我没看错,你确是个冷心冷肺,铁腕无情的西、北、将、军。”
许银翘几乎是扣住墙壁,把自己的身子拉起来。她冲裴彧惨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裴彧却在背后叫住她:“停下。”
许银翘回首一歪头:“四殿下,你还有什么指教呢?”
裴彧举重若轻地拿起桌上那柄剑,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许银翘反而不知何处生出了勇气:“拿来,我会自裁。”
裴彧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才道:“你不认识,这是你送往何府礼单上的物件。”
许银翘的动作僵在原地。
她隐隐意识到,或许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但是方才的愤怒,已经阻碍了她向裴彧请教的脚步。她只是抱臂而立,斜倚在窗框上支撑身体,拿一双明眸瞪着裴彧。
裴彧说了下去:“六年前,雍州一战,整城被困,援军不至。刺史何元庭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