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女子身影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见到裴彧伸手,便也毫不避讳地搭上了他的小臂。
许银翘就站在底下。
她在想,他们什么时候发现她。
裴彧走得很慢,似乎在估计何芳莳的腿脚。许银翘很容易从何芳莳走路的姿势看出,她左腿有些跛,不易伸直。
这都是久跪之人会出现的症状。
还是何芳莳率先发现了站在石狮子旁的许银翘。她踮起脚,拍了拍裴彧的肩,指向隐没在夜色中的主仆二人。
许银翘甚至有些感激她。如果何芳莳没有指出自己,或许她就像婚前那晚一样,默默离开。除了白芷和林公公,谁都不会知道在何大小姐求情的这个晚上,四皇子妃也来过金明殿。
心头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她仰起脸,对上裴彧的眼神。
夜色很黑,他身上的傧相服仿佛也变成了暗红色。许银翘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会惊讶么?还是厌烦?
许银翘在心头暗自想。
“王妃,”裴彧终于开口了,却不是许银翘想象的任何一种情绪,“来帮帮她。”
许银翘一颗心忽然间跌落谷底。
她心知自己从四皇子府走到金明殿,已经用了全身的力气。现在她整个人都要依靠一个小小的白芷,哪还能有力气去帮助何大小姐呢?
许银翘垂下了头,额前碎发截断了望向裴彧的视线:“白芷,你去扶着何小姐吧。”
“可是王妃你……”白芷脸上显现出担忧的神色。
“我不碍事。”许银翘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一种心情说出这种话。
她只是站着,木然地看着白芷依言向前奔去。许银翘的手扶上了石狮子的尖牙,汉白玉做的,很冰。她弓起背,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气。
裴彧看到来的是个年幼的小丫头,眉头皱了起来,望向石狮子后的人影。
可是,许银翘的身影好像被完全遮挡住了。
他眉头更深,但没有过去,而是和白芷一人一边,架起了何芳莳。
远处传来辚辚马车声,蹄声接近,原来是祝峤驾了马车过来。
祝峤把马车停在了三人跟前,气喘吁吁地翻身下辕,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交给裴彧:“四殿下,多亏了您的玉牌,北衙禁军才准许我将马车驾入。”
何芳莳抬起头来,虚弱地道谢:“多谢……四哥。”
裴彧双唇紧抿,好看的下巴绷得紧紧的,随意“嗯”了一声。在场的人,都能看出裴彧此时颇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往一旁石狮子处闪,却旋即收回。
何芳莳没有和裴彧客气,抬脚就晃晃悠悠要上马车。
白芷见状,就要蜷缩下身子,充当人凳,来替何大小姐践踏。
裴彧却摆手制止了她的举动,双手一拎,何芳莳整个人就轻飘飘地坐入了车内软垫。
“将她好生送回府中,再与我复命。”裴彧简要教导祝峤了几句,又将头探入车内,安慰道:“君无戏言,今日之事已经解决,你不必过于担忧。”
裴彧静立夜中,目送两人乘车离开。车轮辚辚滚地,似掀起一阵青烟,在月色下显得如梦似幻。
白芷在他身后怯怯开口:“四殿下,皇妃她……”
“不必说,我知道。”裴彧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他大踏步走向许银翘所在之处,内心终于泛起疑惑:她原睡了,现在怎么来了?
许银翘整个身子掩在暗处,费力探出头来,恰看见裴彧双手插入何芳莳胁下,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抱进马车中。
从她的角度看,两人的脸颊都几乎要碰到一起,在月色下璧人成双,比相互穿着婚礼衣服的她和裴彧,更像一对爱侣。
许银翘的手不知何时缠上了凤冠落下的珠络。
圈圈圆圆,缠绵不断,恰似她百转千回的心事。
珠玉贴住她的手指,也缠成了一圈一圈的形状。忽然,许银翘听到了男人的脚步声。她很容易辨认出,裴彧向她走过来了。
心头一紧张,手指不受控制地,想要脱开繁复的珠络。许银翘只听得“哗啦”一声,凤冠上挂着的珍珠断线,倾倒下来。
与此同时,一双男人的皮靴站定在她的面前。
抬首是裴彧冰冷的眼神:“许银翘,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