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寂,夜里苏醒。祝昀忆起她先前的交代,将解释咽了回去,径直去往城中最大的客栈。卸了包袱,由小二牵马进食,另出来位七八岁的稚童在前面带路。掌柜的挺直腰杆,用余光隐晦地端详两眼,见“少年夫妻”容貌姣好,往跟前一站,屋里霎时都亮堂起来。
不过身后并无丫鬟仆从,保不齐是对儿爱得死去活来的野鸳鸯。“三间上房。”
“三间?"掌柜的转了转眼珠,只摘下一把钥匙出了钱柜,亲自领着贵客上楼,边陪笑道,“今儿赶巧了,左面几间都空着,保管吵不着您和夫人。”他打开自长廊尽头数起的第二间,躬腰告退。屋中陈设尚可,也足够宽敞。祝昀反手阖门,将包袱放于桌案,取出重莲绫床单,麻利地铺起床。
洛嫣抱臂立在一旁,很是稀奇:“你还会做这些?”“你以为呢。“他转头支好屏风,故意逗她,“难不成我也事事等着祖母张罗。”
她扬声辩解,“我平日都自己洒扫掸尘,我还会煮饭呢,铺床也不难,是你硬要抢在前头。”
祝昀捏捏她面颊上的软肉,眼底满是戏谑:“先洗浴还是用膳。”“洗浴。”
小二已经提来热水,祝昀接过,倒入浴桶中。等洛嫣试好水温,他退去屏风后,说道:“一刻钟后我再进来。”
洛嫣点点头,旋即意识到祝昀瞧不见,羞赧地"嗯"了声。锁好房门,祝昀从窗口跃下,避过人群进了专卖玉兔花灯的铺面,在神龛处摸到想要的东西,再转去街市买份热腾腾的糕点。来回不过半刻钟,屋内依旧水声淅沥。他掏出厚厚纸张,从头读起。第一页记了灭洛家满门的幕后之人身份,联想到洛嫣的态度,祝昀挑了挑眉,原来她从始至终都清楚凶手是谁。
目光继续下移,快速扫完关于叶家的动向,他基本猜出洛嫣前几日收到的信中提了什么。
一时,对崔无恙的厌恶之意更深。
“气运之子。“祝昀嘲讽地扯了扯唇。
他不信鬼神,更不信命,但认同洛嫣所说:靠近崔无恙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否则,此人远在千里以外,如何透过一封信一行字,害他的未婚妻子夜里无法安睡。
祝昀沉着脸烧毁密报,一面琢磨一-等洛嫣心情好了,要不要离开月余,亲自去京城杀姓崔的。
还有药王。
揽月楼的人虽然找见了他的痕迹,却是一旬前的,不知还要费多少功夫才能真正擒住。倘若去信求那家人帮忙,倒能让孙老主动现身。“哗啦。”
洛嫣出了浴桶,他将灯衣放回原处,推门而入。闻见脚步声,她偏过脸:“阿昀?”
“是我。”
洛嫣放松下来,包裹着湿发细细擦拭,同他闲谈:“我原本想着用过晚膳才出的门,应当不会饿,谁知道泡完澡会累成这样。”少女的身形遭烛光投映在屏风,朦胧中别有一番意蕴。祝昀狼狈转身,盯向瓶中含羞待放的花枝,缓了几息才记起抬步往外走,吩咐梯口值守的小二送些清淡吃食。
“我还带了话本呢。“洛嫣换上寝衣出来,得意道,“一会儿你进去洗,我正好在外间看书。”
他接过巾帕替她擦拭发尾,始终低垂着头,神情难辨。好在洛嫣被糕点香气吸引,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揭开油纸包后笑了笑:“模子真漂亮,看来这里比咱们寒梅镇要富裕很多。”祝昀没有接话,待长发擦至半干,去浴房换水。见状,洛嫣摊开话本,假装镇定,余光却止不住地往里瞟。嚅!
他竞吹灭了好几盏烛火,还将外袍搭在屏风上,连个剪影也瞧不见。“至于吗。“洛嫣收回目光,然而思绪开始乱飞。少年人长得很快,过去他赤膊换衣,洛嫣眼都不眨,毕竟虽有分明的肌理,终究太过清瘦。
如今则不同,身量愈发颀长,双肩也变得宽阔结实。但是,忘了从某日起,祝昀沐浴更衣皆会锁紧门窗,以至于她对其衣襟下的记忆仍停留在儿童版。
等等!
洛嫣扫了扫里间,拢共一张架子床,浴房倒有窄榻,方才不留神溅湿了半边。
她捂着急速升温的脸,后知后觉地想,今晚该不会要从拉拉小手快进到同床共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