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记者觉得我该把名单上董事们的质押情况都念一遍?”他神情稍霁,笑得轻松,“那明天乔树集团就该上你们《财经前沿》头条了。”
也对,杀鸡儆猴的精髓不在于杀,而在于让其他猴子看清局势,主动选边站队。
“陈董,高明。”
她这句不过心的商业吹捧,让陈嘉树绷不住笑开,笑了片刻,他说:“前段时间我跟中申的秦振东吃饭,他债券都跌穿发行价了,我还夸他眼光独到,战略超前,手腕比华尔街那帮人还狠,秦董乐得都合不拢嘴,非拉我一起建仓。”
曾经的陈嘉树沉默少言,不擅长生意场上那套虚以委蛇,曲意逢迎,喝两杯酒满脸通红,让他说奉承话,常常被张爽吐槽“金口难开”,现在这个男人谈笑间就能把谎话说得比真金还真,她不知该欣赏他如今的游刃有余,还是该遗憾那个宁折不弯的少年,终究被资本驯化成了最精明的模样。
覃乔微笑:“所以……陈董在提醒我那句“高明”也是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他稍一忖,说,“也要看对手戏的是谁。”
*
黑色宾利停泊在名为‘澜川市新诚外来子弟务工小学’的学校门口。
推开车门,覃乔先行下车,迎着拂面的微风,微微眯起眼睛,这儿她怎会不熟,曾是乔树集团的前身,那时还是叫……嘉树电器有限公司。
司机拉开另一侧车门,陈嘉树从车里钻出来,盲杖点地,他往前多走几步,身后一道很轻的关门声,随后司机倒车,再掉头,汽车便开走了。
陈嘉树转头问她:“乔乔,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她回答。
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出清脆、清晰的声响,覃乔走到陈嘉树左侧,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男性香水气味钻入她鼻腔,沉稳的木质香混合淡淡的大地味,隐约糅杂有一缕清爽的杜松子尾调。
陈嘉树的第一瓶香水正是她买的,爱马仕的某经典款,与他身上这款味道很接近,在之前他从不用香水,身上的清香总是洗衣粉自带的香味有时混合沐浴露的香气,很淡,唯有在他怀中才能嗅到。
“陈嘉树给我站住!”
彼时,夕阳斜照入办公室,在光滑的瓷砖上留下一大块不规则形状的橘黄色光斑。
两人在办公室里玩起‘老鹰捉小鸡’陈嘉树站在办公椅后边,双手抓着皮椅边缘,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拒绝她的接近。
就好像她手里拿的不是香水而是生化武器。她又气又好笑,左手叉腰,“陈嘉树!你现在是陈总,高端商务人士,总不能还用洗衣粉撑门面吧?”
“我这样挺好……”
“爽哥说上次王总跟你握手,以为你刚搬了一箱洗衣粉,”
“那天我手上沾了油污,拿洗衣粉洗手。”说到后面陈嘉树自个儿先笑了,“你这是嫌弃我给你丢人了?”
覃乔跑上去抓住他,摁出香水,喷在他身上,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先凝结成团再徐徐扩散 。
陈嘉树一把将她压入怀中,又伸出手想抢她手里的香水,覃乔旋即将手举的老高。
“我特别特别嫌弃!”她笑着喊。
他有意让她,最后只攥住她拿香水的手腕,垂首,下颌抵在她颈窝,微热的气息拂在她颈间。
“嘉树”她往外推他:“在公司呢。”
他笑里带着促狭,柔软唇肉揉过她的肌肤,“星期天,没人。”
酥痒到她浑身微微起战栗。
忽然,另条手臂圈住她的腰肢:“乔乔,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你说……将来想要一个带落地窗的房子,能看到孩子在花园里荡秋千……”
滚烫的体温将她包裹,脸庞被熨得发热,她垂下拿香水的手,额角的碎发被他轻轻捋开,黑眸如曜石般深邃深情:“我想有个属于我们的家,想你们永远不离开我。”
陈嘉树的左眼失明已多年,调养加入保养让它的外观、神采和健眼看不出区别,如若不是每天需要上药都快忘记失明这件事。
她踮起脚尖在他的柔软眼睑上吻了吻,他睁开眼时,眼底的柔情漫溢出来,托住她的臀部一下把她抱起来,他玩心忽起抱着她转圈。
“嘉树……”
这声最终消散在回忆里。
覃乔侧眸看陈嘉树的眼睛,一如当年她习惯走在他的左侧,深邃的眼瞳中映有倒退的景物,清清明明,恍若一面擦拭得很干净的镜子。
再往前是通往教室的台阶,覃乔看了眼地面,踏上一级,却忘记提醒陈嘉树。由于和她说话,一时分神,陈嘉树的脚尖踢到台阶,控不住身体,他整个人往前扑了出去,覃乔眼疾手快,本能地转身,本能地托住他两条手臂,可仍是没阻止他下坠的重力。
“砰!”闷声着地。
明明是她在下面,却没感觉到很痛,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背后突然多出来一条手臂,垫高了她的背部,而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落地前脖子往前抻从而也没磕到后脑勺。
“嘉树!”她几乎脱口而出。
陈嘉树趴在她身上,放掉盲杖,摸到她的头颅,从后托起,声音打着颤,“哪里受伤了?”
“我没有受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