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她,大昭太子即刻启程,现在快马加鞭至城门处,还能送他一程。”
这下墨循更是不明白了一-自家二殿下和这楼玉骨不是情敌吗!?程雪案见墨循半天都没动静,不耐烦地催促道:“还不快去?”“是!”
墨循不知道自家二殿下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还是照做了,只是当他回到将军府,将程雪案的话转达给洛迎窗时,这位洛姑娘的反应也是让墨循大为不解。“我不想见他。"洛迎窗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不过她刚要转身回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墨循道,“能否请墨循将军帮我将太子殿下今夜离京的消息捎给风眠哥哥?他受重恩于太子殿下,想必不愿错过这最后一面。”墨循微怔,只答道:“好。”
与此同时,程雪案独自一人等在中书令第外,没一炷香的功夫就见楼玉骨走了出来,而送楼玉骨离京的人马也蓄势待发。“见过她了?”
楼玉骨闻声却是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我还是不要见她们为好。”其实程雪案很想问楼玉骨一句他后不后悔,毕竞他可是特地得了玄辰帝的准许,快马加鞭从深宫里赶到中书令第,守着韩穗直到顺利生产,明明只要向前迈一步就能突破僵局,最终却还是放弃了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但程雪案总归什么都没说,他知道楼玉骨和韩穗都是打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更改的个性,而且他们的骨子里似乎都有一种出身帝王官宦之家的绝情,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也懒得插手,索性翻身上马,准备送楼玉骨出城。此外,他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事一一洛迎窗到底会不会出现在城门口。其实,在命令墨循去请洛迎窗的时候,程雪案的心里也是矛盾的,他很清楚楼玉骨在洛迎窗心目中的份量,如果给了他们这次见面的机会,或许只会更加坚定洛迎窗要逃离自己的决心。可是如果强行让他们错过,洛迎窗大概会惦念他一辈子,也会恨自己一辈子。
程雪案攥着缰绳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他终究还是不忍让洛迎窗难过。然而,当一行人迫近城门时,程雪案却没能见到那道熟悉的倩影,反倒是看到前不久刚被自己放出地牢的男人正等在那里。这家伙,不会当初试图在将军府劫走洛迎窗失败,现在又要当街抢大昭太子吧?
程雪案不由一阵头疼,已经开始思考到底要怎样在诸位手下的眼皮子底下放过风眠一马。
然而,在所有兵刃指向他的一刻,立于城门中央的风眠突然单膝跪地,低首拱手,向楼玉骨所在的车轿里行了一个大礼,整个人像一尊碑,钉在了这条通往天涯的路上。
他没有惊慌,也没有惧意,仿佛这些戟刃压顶的肃杀与他毫无干系。晚风吹起风眠的长发,掠过他的衣摆,他那一张俊朗的脸被灭把映得斑驳,眼中却是一片熔金般的赤诚,继而铿锵有力道:“风眠一-拜见太子殿下!”然而,楼玉骨稳坐于车轿之内,并没有撩开轿帘见他一面。可风眠却没在意,只是固执地自己的腰间一壶老酒取下,双手捧起举过头顶,那一刻,他的手在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有许多积压太久的情绪翻涌。风眠的声音略哑,喉中似有千钧之重压着:“太子殿下于我恩重如山,风眠无以为报,今日只能以这壶薄酒敬别。”四周静默,除了风吹旌旗的响声和马蹄踏动的碎响,再无一人敢言。程雪案立于马上,神色冷凝,眸中掠过一抹异色,只是他并没有出声制止,反倒微微抬手,示意士卒们暂缓。
紧接着,风眠便将那壶酒缓缓放在面前青石路上,双手持壶,叩首三次。第一次,他的额头狠狠地磕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剧烈的清响。第二次,他的动作更沉,连双肩都带着微微的轻颤,而额角已经有些许血丝渗出。
第三次,他再次加重了力道,额头处流下的血迹顺着他的眼角,混着不知何时氤氲的泪痕,一路滑至他的下巴处,一点一点滴在了他的衣襟和石板路上。随后,他缓缓起身,抬起头望向车轿,随手掏出一把短匕,周围的士卒恐他有所行动,正要准备擒拿他,便见风眠所持的刀刃在袖口"嗤"地一响,迅速切破左臂,鲜血立刻随之涌出,他却一声不吭,只任由那汩汩的鲜血滴落进酒壶之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风眠双手奉起酒壶向天边的方向而起,句句如钟:“风眠今日便以血敬酒,以命酬恩。”
话音刚落,风眠便一仰头将壶中的血酒一饮而尽,然后他猛地将空空的酒壶摔碎在地,酒壶瞬间碎裂,血酒的余渍溅了满地,如墨如画。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之后,风眠再次向楼玉骨所在的车轿处叩首,隐忍道:“风眠,送殿下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