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告诉他
落雪的解孤山里,在红彤彤的篝火后面,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深夜里,孟知微穿着厚厚的斗篷,不管不顾地抱着眼前的人。他们躲在夜的遮蔽里,淡出所有人的视线。她的手隔着厚厚的冬衣,搂着他的腰。
他那间白色的裘毛大氅摸上去,像是一只冬日里温暖的狐,又像是离群的一只狼。
她的脸烫烫的,心酸酸的,眼眶里湿热一片。“小五。“他未有动作,但是出声叫她,“你这是作何?”“先生既然也说……是小五亲近的人,那先生可否留我…留我…一直在解孤山。”
温淮川收拾了一下神情,他垂落的手抬起来,想拍她的背,想抚摸她此刻靠近的头。
她澄澈的气息,灼热的体温,还有这个驱赶所有寒夜的怀抱,都让他动容。他垂落的手试图拿起来,他想拥她入怀,最后他看见他掌心上缠绕的纱布,抬起的手最后却又无声地落在夜里。
他又庆幸此刻他是蒙着眼纱的。
他试图将语气说的轻松一点:“傻瓜,我何时赶你走了,你若是想回解孤山了,你随时都能回。”
“你骗我!你骗我…”她的眼眶却莫名有眼泪,“你在撒谎,你就是……你就是想赶我下山…你就是、你就是不想要我了”大颗的眼泪掉落下来,她在那一刻有一种猛烈的直觉,无需要任何的证据,那直觉却明锐地告诉她,他似乎已经做好了一生都不再见她的准备。那种直觉让人既害怕又无措。
“小五。”
他却将伸手,将她放在他腰间的手落下来,又忙不迭地想去接她掉下的泪,他见到她脆弱成这样,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再和她说话,他只是尽可能地宽慰她:“我没有不要你。”
“我没有不要你。”
他重复。
“我没有不要你。"他稍稍弯腰,双手却搭在她的肩上,试图耐心心地和她解释,“你本就应该回到你该回到的地方去,你该和你兄长,你阿姊一起下山去。你该有一个平安和乐的生活……”
“什么是平安和乐的生活……什么是平安和乐的生活…“她哭的很难看,“我想不通,我想不通……
“没有先生的生活就是平安和乐的生活吗?"她摇头,“那对我来说……不是……不是什么平安和乐的生活…”
她的眼底一片红色,她不断地重复着她想不通的事情,她想不通为什么先生把她带回来,却又要赶她走。
温淮川觉得自己真的很残忍,他隐瞒了所有的真相,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但不知道一切的她现在却是这般地痛苦。但比起那些丑陋的让人害怕的真相,他必须要选择这般残忍。“小五。"他试图去宽慰她,她垂着脑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那些眼泪都流进他的心里去了,他自以为父母死于北裳一战,五万将士为他而亡后,他就不再会感受到这样的悲伤了。他以为他什么留恋都没有了,他以为他的心已经坚硬地如同枯石一般,他以为他的人生,只剩一个命题,那就是孤独地在这里等死。他有时候庆幸自己命数已尽,至少将她从他身边推开的痛苦,他只用短暂承受,而不是余生都要背负。但他又痛恨自己的命数将尽,来不及收拢和保护这些悄无声息滋长出来的欲念,也来不及在这种时候,给她一个抛却所有一切身份的承诺。
他即将前往北境,拿起靖边大将军的令牌,召令"亡"军,不知归期。“先生…她抬头看他,再次问他,“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留在解孤山,我不想当什么郡主,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他轻纱下的眼里已经温热一片,但他只能平静着语气问她:“那裴撤呢,他等了你这么久,知道孟家之事之后,从不动摇对你之心,他在军营励精图治,心中从来也无它念,你该知道这是为什么,你与他说你要留在解孤山,你又让他做何想呢?”
“裴撤会理解的。"孟知微带着眼泪点点头,“他会理解我的心心情,会理解我对对解孤山的留恋,同时也会理解我对先生之……”“孟堇。"他却这样叫她的名字,打断她,而后缓缓的,用平静的话语化成一把利剑一样刺穿她,“你对我之心,又是何心?”她愣在那儿,抓住他衣衫的手指有些松动,他却趁此时,后退一步,他们彼此之间的唯一的“联系"因此断开。
她的手空落落的,弯曲的掌心里只剩一阵风。“我……”她动了动干燥的唇,瞬间像一个被犯了滔天大罪被扒干衣服站在市井的囚犯,凛冽的风像一把把刀一样刮着她此时难堪的脸庞。“我只是你的先生,只是你的师父,我对你的教化都出于师职,若是从前我对你的行为,让你误解了,还希望孝治郡主原谅下官的冒犯。”他站在她面前,却让她感觉遥远又飘渺。
孟知微:“我……”
她瞬间无言,垂落脑袋。
无措、羞赧。
温淮川轻纱下的眼睛本该从她身上挪开,恢复成从前那般空洞,可余光掠过她长睫,见她睫毛上晶莹一片,目光又停留,心中不忍。不知道是不是她敏锐地发现了他的目光,她抬起头来,再度伸手,攥住他垂落的衣袖。
“先生一-”她这一声有点急切,像是鼓足勇气,但下一句要说的话却没有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