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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志(2 / 2)

娘,我说了什么梦话?”阿娘自床边坐下,将她揽在怀里,随口应道:“不过是做了噩梦,稀里糊涂说些什么,阿娘也没听清。”

昨夜的情景现在想起来犹是惊心,颢珍珠突发急症,一开始在梦里哭着喊着不肯走,后来又不住地念什么佛龛纸钱,接着就开始高烧,浑身烧得滚烫,又是灌药又是用酒,各种法子用尽了就是退不了烧。她和郎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女儿抓着被褥抖了一整夜。

一大早命管记在门外谏言说怕是超度场冲撞了,他们迫不得已派人去寻法师和神婆,法师和神婆在外头念念叨叨好一上午还是没用,接近晌午时才终于退烧。

昨夜见完太子殿下回来就这样了,看来多半是与前时失忆有关。阿娘悄悄叹了口气,一上午想尽各种推辞的办法,谁道赦书楼内至今没有任何吩咐传来,只得作罢。

颢珍珠心绪渐渐平复,闷闷道:“阿娘我饿了。”阿娘忙叫婢女将饭菜端进来,颢珍珠就在侧室内的小桌子上吃,见女儿吃得香,阿娘试探着问:“做了什么梦,可否告诉阿娘?”颢珍珠停下来,本来想着不吉利,但见外头升得正高的太阳,又觉得不妨事,便道:“梦里我死了,好多人为我送灵,我被关在棺材里怎么也出不去,给我吓坏了。”

阿娘面色微白,急道:“珍珠不怕,都是假的。”颢珍珠见阿娘担心,指着太阳安慰阿娘:“祖母总说噩梦说开就好了,日头下面说必定更管用些。”

正说着,阿耶公办回来,进了主室没见着人,径直往侧室来,一身风尘仆仆地坐下来,连茶都来不及喝一口,嫌自己身上脏,远远问:“宝儿可好些了?”颢珍珠点点头:“我好了,不高烧也不梦魇了!"一边说着一边给阿耶倒茶,阿耶泪光闪闪接过茶,一口饮尽:“那就好那就好。”倒一杯喝一杯,这般喝完一整壶茶,他才问阿娘:“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阿娘道:“至今未曾露面,连茶水也未要一口。”阿耶面上疑惑:“我回来时碰见殿下身边的宫人,问我要了火盆和纸钱,不知所谓何事?”

阿娘亦是不解,赦书楼关得严严实实,任何消息也打探不到。颢珍珠倒是很开心:“只要不让我去念经就好。”她吃完午饭精神大好,跟阿耶阿娘聊会,想着出城跑马,但是阿耶阿娘不准,只好去院子里跟婢女们玩,玩了好一会儿游戏,又听了一大筐的新鲜事,还见了沈瑶和王阿姊。

直到吃完晚饭,夜幕降临,赦书楼内始终没有传唤,颢珍珠放下心来,欢快地准备洗漱睡觉。

就在这时,太子殿下身边的宫人来了:“颢将军,太子殿下请颢女郎过去叙话。”

阿耶坐不住,就要出去理论,阿娘拉住他,冲宫人见礼道:“不知太子殿下所谓何事?珍珠大病初愈,若是不急,可否容将军去回禀?”宫人三缄其口,语气强硬:“奴不敢揣测上意,太子殿下要见颢女郎,夫人别为难小人。”

阿耶怒火渐起,阿娘也欲在辩。

颢珍珠不想阿耶阿娘为难,起身道:“我上午睡太久,现在还不困呢!阿耶阿娘别急,我去去就回来!”

说着便跟宫人往外走,阿耶阿娘无法,只好目送她出去。宫人话极少,连呼吸都像规训过一般微弱,不仔细听都察觉不到,他只送颢珍珠到赦书楼门口便停下,随后将身体隐入黑暗中,直到几乎看不见。颢珍珠惴惴不安地叩了叩门,门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她定了定心,推门进去。

幽室深处,无灯无烛,唯一的光来自地上那只燃烧的铜盆,盆中的火光并不炙热明亮,而是一种奄奄一息的暗红,勉强勾勒出跪坐于前的孤影,他身上有一种悲凉厚重的、向死的意志。对今生仍执念极深,却久不活在日光下,早已不知人间具体摸样。

因为没有开窗,浓稠刺鼻的黑烟盘旋在室内久久不散,她甫一开门,烟气瞬间弥漫过来,她捂着鼻子轻咳了一下。

太子殿下闻声看来,招手唤她进去,她忙走到他对面,应声坐下。他将最后一叠纸钱投入黯淡的红光里,火舌瞬间舔舐上来,纸钱蜷曲成焦黑的残骸,等最后一点火光熄灭,他们被彻底吞没在虚无的黑暗里。他突然伸手,越过纸盆,轻轻抚上她的脸:“我怕得很,终日惶惶不敢睡。”

室内被烘烤得炙热异常,但他的手却很凉,颢珍珠不自觉抖了一下,他松开手,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空空荡荡,孤寂遥远:“长安城中在送故人,今日过后,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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