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哄道:“珍珠宝儿莫怕,阿耶打仗打习惯了,几个反贼还伤不了阿耶。”
阿娘面色凝重,命府外的两排兵士护院:“我与将军出发后即刻封城,任何人不准出入,你等将节度使府死死围住,派人盯住后宅,严防死守,劳烦诸位务必保护好女郎!”
军士应诺。
阿娘这才把目光转向太子和四皇子:“太子、四殿下,封城是为保二位殿下安全,还请二位暂守城中,勿要见怪。”
四皇子讽刺道:“夫人这是想软禁我们?只怕你们小小的姑臧城还担不起这个责任!”
太子的目光落在颢珍珠身上,思量片刻,方开口:“将军爱女也在城中,孤信将军必当凯旋而归,若有不测,孤自会替将军好好照顾小珍珠。”话中的威胁意味明显。
四皇子亦看了正在擦眼泪的颢珍珠一眼,这才平静下来。
阿娘态度强硬:“二位请吧!”
太子和四皇子未有异议,从众人出门,阿耶阿娘就要出发。
阿娘正色道:“珍珠,切记不可自乱阵脚,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论何人叫城门都不可盲目迎敌,一切等阿耶阿娘回来,照顾好自己。”
她亦心疼,擦擦女儿的眼泪,温声道:“你好好的,阿耶阿娘才能安心作战。”
颢珍珠将眼泪咽回去,郑重点头:“阿娘放心,我绝不给阿耶阿娘拖后腿。阿耶阿娘也要保护好自己,我等你们回来。”
阿耶大手拍拍她的脑袋,笑道:“珍珠宝儿放心,阿耶去去便回,一定回来给你办及笄礼。”
兵士出发迎战,节度使的大门紧紧合上。
珍珠擦干净眼泪往后院走,她要守好家,不让阿耶阿娘担心,首要的就是安抚人心,她下令府中一切如常,不可慌乱。
近几年姑臧城周围小打小闹是有不少,但是从没有过真的大战,如今陛下年老垂危,两位争夺皇位的劲敌都在姑臧城,他们前脚去了广武,后脚广武就起兵反叛,此战必然是有关天下未来走向的大战。
颢珍珠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去家祠里呆着,她不怕鬼神,而且这里住着的是阿耶阿娘家的祖宗,一定不会害她。
颢珍珠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因为她没有参与过战争,所以才格外害怕。
“阿耶勇猛过人,阿娘睿智无比,不必担心不必担心。”
她深呼吸一口气,闲着无事更容易多想,她去翻笔墨准备抄经。
祖母在世时最爱抄经,她总说抄经可以祈福静心。
祖母去世快三年了,家中已经许久没有人抄经了,抄经的笔墨不知道被收在了哪里。
颢珍珠在贡桌下四处翻找,翻出来一卷潢纸,并笔墨一副。
她将翻乱的东西放回去,突然看到最里侧压着一卷经文,颢珍珠钻进去掏出来。
字如寒潭落雪,笔锋清峭,墨色淡而筋骨嶙峋,行笔间不带半分烟火气,字字疏冷,不敛锋芒。
好漂亮的字,看起来又冷又硬,却又俊逸非凡。
她翻开细看,发现是义净法师译制的《佛说无常经》,经有文:生者皆归死,容颜尽变衰,
强力病所侵,无能免斯者。假使妙高山,劫尽皆坏散,大海深无底,亦复皆枯竭。大地及日月,时至皆归尽,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①
是说一切有为法,生命无常,只有直面死亡,破除对永恒的执着,才能走向解脱永,趋向涅槃。
祖父将故去的那几年,祖母伤心过度,一直抄这本经书,祈祷祖父早日解脱,也劝自己早日放下。
大概是当日存留,兴许是哪个为祖父做法事超度的大师所写,遗忘在这里就忘了拿去烧经祈福。
颢珍珠翻到最后,发现落笔是:大慈恩寺,末学无渡。
她有些震惊,家里怎么会有无渡佛子抄写的经文,难道也是抄给祖父的?
颢珍珠不解,但是看字迹确实年轻充满锋芒,不像老法师所写,看来无渡佛子不仅长得美,写字也美,这就是得天独厚吧。
颢珍珠感叹了一会,忽然又觉得这经文放在当今时节十分不吉利,干脆起火盆烧了。
她烧干净后老老实实地坐下来抄经,就抄《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念彼观音力,刀寻段段坏;
念彼观音力,枷锁自然脱;
念彼观音力,怨贼起慈心;
念彼观音力,恶鬼不能害;
念彼观音力,一切灾殃悉皆灭。②
“念彼观音力,愿一切灾殃悉皆灭。”
颢珍珠谨遵阿娘的教诲,好好守家,第一日风平浪静,第二日无波无澜,转眼变到了她及笄的这一日。
女子十五及笄,她长大了,要和阿耶阿娘一样,担起保护家族的责任。
阿耶说,一定会回来给她办及笄礼。
颢珍珠这一日无心做任何事,她只想要在第一时间见到阿耶阿娘,她一整日都守在大门口,时不时便趴在门上听有没有马蹄声传来。
这一日没有任何动静,颢珍珠寝不安席,夜不能寐,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夜尽更阑,残星未落,天快要亮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