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的人间。
像他这样阴暗的人,遇到她这样的小太阳,一招也不用过,直接丢盔卸甲。
他本来是来杀她的,他方才就应该抽刀砍了她。可是看到她,他就开始想要跪下投降。
他又开始犯贱,从她喂他那颗蜜枣开始,渴望,纠结,挣扎,痛苦。
侍从喊:“郎君?”
无渡清醒过来,他憋了口气,面色阴郁:“我需要一日时间,先找地方住下来。”
再痛苦再迷茫,杀她,一日也尽够了。
无渡选了一个靠近北门的三层驿馆,在最北边的屋子住了下来。
出了姑臧城北门,便是祁连山下的马场。他向马场方向瞭望,此处被敌楼遮挡了大半视野,只能偶尔看到少年郎君们策马飞驰的剪影。
侦查的探子来报:“太子住在子城内,四皇子住在东边的官宅区。”
无渡的声音有些哑,闷声重复:“子城?”
探子回:“是。”
许久无渡才继续问:“他们现在何处?”
探子回禀:“广武。”
无渡嗤笑:“探我的死因还是找我的尸首?派人去广武,引他们回来。”
“密令河西一带的人准备好,他们等待的时机已经来了。”
探子应:“喏!”
他沿着窗边坐下来,闭着眼睛假寐,窗棂一挡,马场上的风光一丝一毫也见不到了,街市上喧闹的声音朦朦胧胧。
他就这么坐着,坐到日头西沉,跑马的郎君娘子们陆陆续续打道回府。天黑了,百灵鸟要归巢,小老虎也要回家了。
他突然起身下楼,策马,往马场狂奔。
远处,她沿着马场狂奔几圈,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喝水,马儿驮着她在草地上走,夕阳的余晖洒下来,为她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日暮途穷的的荒原,气数将尽的残阳,落在她身上竟然如此温暖,连日光也这样偏爱她。
又是一年初春,她再次站在他面前。
他总是在爱极和恨极的时候开始胆怯,他停在原地不敢向前,一眨眼的功夫她身边便围了一圈少年,一张张躁动的红脸争着跟她搭话,吵吵嚷嚷,没几分钟她就哈哈笑着从人群里突围出来,少年们又争相去追她,一路欢声笑语。
她身边的莺莺燕燕更多了,比在皇宫里时不知多了多少倍,不知所谓的狼狗,闻着肉香就不肯走。
她沿着马场绕了一大圈,朝他的方向而来,身后跟着呼啦啦一堆人。
他站在这里似乎挡了她的路,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几乎不能呼吸,他下意识摸到腰间的佩刀。
他的短刀,以烈火淬成,刃如霜雪,削铁如泥,快抽出来,举起来,用力砍断她的脖子,只要一瞬间她就会流血痛苦而死,再也不能令你痛苦分毫。
快!啊!
她终于跑到他身前,她没跑走,反而借着他的阻挡,绕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我真跑不动了,你们继续赛马去吧。”
其他人不肯,仍旧追她,她气呼呼地策马往回跑,经过他左手边时身体一晃就要跌倒,她忙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借力,纤细莹润的手腕压着他的身体,雪白透粉的手指抓着他的小臂,她气恼的呼气声和香气一齐涌入他怀里。
只有一瞬,她就跑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多谢!”
他的刀不曾抽出来,甚至连脸都没敢抬,他低着头,躲了起来。
人声马蹄走远了,他方慢慢抬起头来,眼睑下赤红一片,长睫上沾满了濡湿的水汽。
他将刀推了回去,刀刃擦着皮肉,割出一刀深长的血痕。
就这样吧。
背叛、抛弃,随便怎么样都行,痛地要死也行,只要不把我留在往日的地狱里就行。
她靠过来的瞬间,恨消失,爱就开始了。
“阿耶!阿娘!”少女挥舞着手臂欢呼。
远处城门口跃出两匹烈马,朝马场狂奔而去。
颢元魁英武依旧,颢夫人英姿飒爽,一起走过半生的沙场情郎,一前一后奔向他们的女儿。
少女远远便张开了手,颢元魁跑近了大手一挥将她抱到了马上,夫妇二人抱着女儿沿着马场奔跑,风驰电掣、骏骨英姿。
少女放声大笑,连晚风都是快乐的。
三人跑累了停下来,少女横着趴在马上,累地气喘吁吁,无所谓什么形象。
颢夫人将她拎起来丢在她自己的青海骢上,笑道:“无人给你牵马,自己骑回去。”
“哦——”
颢元魁夫妇并排走了,少女趴在马上,四肢像散了架一样,远远跟在他们后面往前挪。
马儿慢悠悠走到无渡身前时,她趴着,犹掀起手臂挥了挥:“刚才谢谢你啊。”
那只手耷拉下来,她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马背上回家了。
她因为那次的伤忘记了很多东西,将长安城的事都忘了。
她过得很好,什么也不用记得。
他又是谁呢?
卑贱的萧寄奴、满怀期待的世期、得道高僧无渡?
都不是,他是走狗,是鹰犬,是棋子,被困在佛堂里一千多日,他早就忘了自